烛燎是个半妖,他的血脉之中流淌的血液一半来自人,另一半来自狼。
狼是高傲的,嗜血的,甚至是记仇的。
但绝对不会是这样,宁愿当狗也要留在他人身边的。
但是偏偏,此时此刻,宁不言感受到了烛燎的真诚。
烛燎的坦诚让宁不言有些惊慌失措。
她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因为烛燎的坦诚而惊慌失措。
可是看着烛燎额上的禁制,她大约明白过来,黑雾说得没有错,自己确实是被禁止影响得太深了——这个禁制是可以让她看到烛燎的想法没有错,但事情是有两面性的。
现在宁不言就发现,自己很大概率就是被烛燎额上的禁制所影响了,从前自己没有体会过的情绪,在给烛燎种下禁制之后,就开始慢慢有了。
比如说,自己看到自己的小木屋焕然一新之后,是欣喜的,甚至是兴奋的;在听到烛燎说木匠的事情,也是从怀念变成了哀伤;更是在烛燎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有些不敢面对烛燎的兴奋和依恋之情。
这是全然陌生的情绪,宁不言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她没敢再看烛燎的眼睛,只是将视线移到别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问,“你既然知道那些黑雾,那应当是接触过这些黑雾,那对这些黑雾你怎么看?”
烛燎刚刚明显感觉到宁不言其实是有些动容的,但是现在黑着一张脸的状态,却让他有些不安,不过看宁不言也没有打算惩罚自己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多想,只是说道,“我不知道它们的来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看。或许这是我天生倒霉,才会引得这些脏东西一直跟在我身边也说不定呢?”
在这个世间有人,有精怪,还有他这样的半妖。
自然也会有一些烛燎所不知道的东西,比如那些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黑雾。
有时候,烛燎也在想,自己在人间被当做天煞孤星,是不是就是被那些黑雾所害?但是他没有证据,只能是怪罪自己。
宁不言听完烛燎的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摘下自己头上的金簪,递到烛燎的面前。
烛燎一时之间摸不清宁不言想要做什么,莫名其妙地接过了金簪,然后看着宁不言。
“这金簪里也住着一个黑雾,你试着感受一下,能够感受到它吗?”宁不言问道。
这不是宁不言的一时兴起,她不知道为什么黑雾知道种在烛燎额上的禁制会影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烛燎会记住黑雾。
所以宁不言想看看烛燎是不是能够感受到黑雾?
烛燎听到宁不言的话,便抓着金簪,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他就猛然睁开眼,然后就爱那个自己手中的金簪给丢了出去,惊恐地看着宁不言,“这东西,是活的?”
“你和那些黑雾,果然是有联系的。”宁不言看着烛燎的反应,就此下了定论。
其实也没有什么争议的,因为那些不明黑雾确实是跟着烛燎杀了人的,而烛燎被黑雾跟了这么久,如果没有察觉的话,也不知道会被杀死多少回了。
只是为什么呢?
黑雾为什么会跟着烛燎呢?
“什么联系?”烛燎也有些好奇地问,“这些黑雾,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宁不言捡回了金簪,重新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所以明早我还要去一趟牢山,去看看你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联系。”
这些日子以来,宁不言总在想一些事情。
比如,为什么自己会重生?为什么黑雾会跟着烛燎?而附在自己金簪上的那团黑雾又是为什么会知道禁制会影响自己的性格?它们那些黑雾为什么离开了牢山,就总是浑浑噩噩的?
这些问题,都让宁不言不解,甚至是有些头疼。
她知晓中间是有联系的,但却并不知道联系在哪里。
所以她索性就想着自己再去一趟牢山,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和不解,都问问黑雾,希望能从黑雾的嘴里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那能带我一起去吗?”烛燎问道,“我也想知道,我和您说的黑雾有什么联系。”
宁不言摇了摇头,“不能,你虽然是半妖,却并不代表着你能在牢山里进出自如。我去牢山除了要看看你和那些黑雾到底是有什么关系,也要再去找一些铁原石给同悲谷的人炼制法器,上次我从牢山带回来的铁原石,全在你的额头上了。这一次,我要再去找铁原石,来给秦不语炼制她的法器。”
如果是前世,宁不言也不会解释这么多。
当时的她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是因为重生之前,听到了魔头烛燎的控诉,还是因为给烛燎种下禁制之后,自己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她便也开始解释了。
“只是给秦师叔炼制法器,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或许也可以不去牢山吧?”烛燎似乎是有些不愿意宁不言离开,“而且那些黑雾,说不定会害了您,我想保护您。”
宁不言说,“你想跟着我去牢山,你怕我给你再次种下禁制吗?”
“您能怎么知道?”说完这句话,烛燎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快了嘴,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宁不言。
虽然宁不言在烛燎的额上种下禁制还不到一年,但是宁不言也能在烛燎身边的时候,稍微感觉到烛燎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他被种禁制的时候,可是从昏迷中被疼醒过来了,所以他害怕宁不言前往牢山,是为了再找些材料再给他种下禁制。
“因为你额上的禁制,所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宁不言也么有打算欺骗烛燎,很认真地对烛燎说道,“所以你不要想着你是我的弟子,就能为所欲为。”
这句话,其实应该前世的时候就对烛燎说的。
因为前世的烛燎沉沦之后,变成了魔头,然后血踏修仙界。
而她也死在了烛燎杀到同悲谷的那一天。
前世的宁不言虽然是烛燎的师尊,但是对烛燎的约束并不多,甚至还杀了她。
如果她早些管教烛燎会不会更好一些?
所以也就在这一刻,宁不言福至心灵,对烛燎这么说了一句。
烛燎摸了摸自己额上的禁制,“师尊,这禁制真的能让你听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这些日子以来,烛燎因为静玉帮着自己改造凝心峰的事情,认识了谷中很多的弟子,也与他们处成了朋友。
只要是成了朋友,那有些八卦都会打听的。
烛燎就因为自己额上的禁制,被人试探了。
有些人看着烛燎额上的禁制就会问烛燎,他额上的禁制是做什么用的?也有些人会猜测,烛燎额上的禁制是方便宁不言控制他;更有些人猜测,宁不言天生就不近人情,而烛燎额上的禁制又是宁不言去牢山里找来的材料,一次性放在烛燎额上的,说不定就是要用这个方式控制他的行动,特别的时刻下,甚至能杀了烛燎。
但是静玉看到烛燎似乎很不喜欢被人团团围住问这些问题,所以静玉也正经地和烛燎说,他额上的禁制没有别的作用,只是能让宁不言知晓他的心思而已。
烛燎对这些猜测虽然都尽量不回应,也知道静玉说的是对的。
因为这个禁制被种下之后,宁不言就闯入他的识海过。
当时他就在想,自己的识海都能被宁不言闯入,说明宁不言或许真的能了解自己的一切。
烛燎知道宁不言如果真的想杀了自己,是没有必要在他额上种下禁制的,年初在陋巷之中,把他送到无名村之后,宁不言都有很好的杀了他的时机,但是宁不言基本上都没有用上。
原本,烛燎是应该坚定地相信着宁不言不会对自己如何的。
但是架不住谷中的弟子不仅跑到他面前询问,验证自己猜测的真伪,也架不住烛燎听到谷中有不少人都在传的闲话。
所以他也想问问宁不言,给自己种下禁制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然还有什么?”宁不言并不知道谷中的弟子平日里心底都在想些什么,也不会特地去打听谷中的弟子会说些什么谣言,所以对于烛燎的问题也有些头疼,“你是半妖,本来身体和天赋就比普通的修仙弟子好一些,而且在谷中也更加出挑一些,我总该好好管着你,你是不乐意吗?”
也不知道是宁不言的那句话戳中了烛燎,烛燎听完之后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就跑到宁不言的身边坐下,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宁不言的大腿上,“我就知道,师尊将我从雪中带回来,知道我是半妖也没有杀了我,是对我好的人。”
大约是没有想到烛燎会有这样亲昵的举动,宁不言被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做。
好半天之后,宁不言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你既然都知道,那之后就不要想着离开同悲谷,也不要离开凝心峰,现在我这里已经被你改了,有了厨房也有了日常要用的东西,你也别想着去和谷中的其他弟子一起生活,你本就是半妖,在谷中要是露馅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灾祸出现。”
这话其实是防备着烛燎的,但是在烛燎听来,却是宁不言对自己的关爱,所以他接受地很迅速,“放心吧,我一定听师尊的话,乖乖呆在凝心峰上,不让师尊在牢山里做事,还记挂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