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言重生回来到现在也已经半年多了,她有很多事情不是特别想面对。
尤其是在看到凝心峰因为自己的默许,而模样大变的样子,她更是不想面对。所以宁不言就干脆直接住在秦不语的药庐里了。
但是宁不言很快就要再次前往牢山,去寻找可以给秦不语做炼药炉鼎的材料,她思考再三,感觉自己不能一句话不说就直接前往牢山,所以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凝心峰上。
此时,在凝心峰上帮着一起改造的弟子们都三三两两地下山了,只剩下静玉和烛燎在四处走走停停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凝心峰还有什么要改造的。
结果就正巧看到御剑回来的宁不言。
静玉看到宁不言脸上带着点雀跃,但是还是乖顺地给宁不言行了礼。
而烛燎看到宁不言则是开心地走到宁不言的面前,“师尊,你看,现在凝心峰变了样子了,您可喜欢?”
宁不言看着已经算得上是面目全非的凝心峰,一时之间有些说不上来。
静玉本来还在美滋滋地想着,自己给宁不言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或许宁不言会开心的,但却没有想到烛燎说了这样的话。
所以大概率,烛燎没有经过宁不言的同意,就在凝心峰上动土了?
那烛燎给自己的纸条是自己被烛燎骗了?
想到这里,静玉便往烛燎的脸上望去,希望看到烛燎心虚的神色。
但是烛燎却好像没有察觉到静玉的视线一样,而是直直地看着宁不言,似乎是期望着能从宁不言身上看到什么反应。
而此时,原本应该面无表情的宁不言的脸上却开始拧了一下眉毛,像是在表达不满,但是却在瞬间之后平复,好像刚刚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出现一样。
她低头看了现在还矮自己半个头的烛燎,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了满满的期待。
烛燎是期待她做什么呢?
其实她并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也不觉得自己住的地方要有多么金碧辉煌,所以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在凝心峰上要吃得好住的好。
而烛燎也很懂拿捏自己的心思,他似乎是看出来自己并不想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房子,而是建了一个农家小院,她养的那些花草也都被圈在了院子里,更让宁不言惊讶的是,自己从前的破旧小木屋,并没有被拆除,而是被围绕在农家小院的中间,在小木屋的两边,才是新建的屋子。
“你既然要给自己建一间屋子,那为什么留下原来的小木屋?”
其实对于宁不言来说,小木屋不过就是个死物,根本不值得留念,她既然在躲去秦不语药庐之前,给烛燎留下了字条,让烛燎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基本上就是默许了烛燎可以在凝心峰上动土,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小木屋能被留下来。
“我听静玉师姐说,这里是师尊住了许久的地方,我觉得师尊应当是有感情了,所以就留下了小木屋,师尊不喜欢留下这小木屋吗?”
前世的烛燎,没有同宁不言说过这样的话,也不曾露出过这样天真的表情。直到烛燎带着一众魔将杀到同悲谷的时候,凝心峰还是只有两间小小的木屋,不曾改变过。
而这一世,宁不言只是对烛燎好了那么一点,他就敢在自己的地方动土了。
这让宁不言五味杂陈。
大约是看出来宁不言的脸色不太好,静玉立马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凝心峰。
而见到宁不言离开的烛燎,这下才收起刚刚那副开心的样子,换成一副有些局促的样子看着宁不言,“师尊回来,是要罚我的吗?”
烛燎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一副认了怂的样子。
如果此时他有尾巴,应该也是低垂着吧?
宁不言问道,“这话怎么说?”
“前些日子,师尊不经常在凝心峰上,我就没经过师尊的同意,骗了静玉师姐,让她帮着我在凝心峰上造房子。”烛燎有些局促不安,像是真的害怕宁不言对自己发脾气。
但其实,烛燎自己也知道,他其实是有所期待的。
期待着宁不言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容忍自己。
烛燎在人间流浪了那么久,其实是大概知道人的性子是如何的,一些人在收养他的时候,是会严格地规定他应该做哪些事,不应该做哪些事;也有些人会任凭烛燎在自己家里做自己愿意做的任何事情。
前者是从未把烛燎当成自己人,而后者则是把烛燎当成了自己人的。
所以烛燎也期待着宁不言把他当做自己人的。
不仅仅是因为宁不言救下了他,还把他收下当徒弟,更因为烛燎想要知道自己能够在同悲谷呆多久。
宁不言说,“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师尊给我留下了纸条,让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呀!”烛燎听到宁不言问自己,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宁不言。
在夕阳的照射下,烛燎额上那用铁原石所炼制出的禁制闪着光,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看着十分耀眼。
宁不言看着烛燎的眼睛,有些晃神,因为她能够感觉得出来,此时的烛燎是对自己抱着期待的。
那双漂亮的,闪着光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而烛燎期待着什么,宁不言虽然猜不出来,但也没有感觉出来他是藏着什么坏心思的。
这和宁不言认知里的烛燎是完全不一样的。
或者说,自从重生以来,烛燎和宁不言记忆中前世的样子,都是不一样的。
前世的烛燎满身戾气,即便是费尽心思将她的魂魄聚集,也不是希望自己能够重生,而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对他道歉。
可是现在的烛燎,对着她的时候,是满心满眼的期待。
像极了一个想要糖吃,却一直等不到糖的小孩,在做别的事情引导大人们的注意。
而且让宁不言有些惊恐的是,她记得前世的烛燎似乎也表现出类似的情况,只是前世的宁不言和同悲谷的其他人走得不近,与同悲谷的弟子们也没有过多交集。
这也就让烛燎没有机会把凝心峰弄成现在这样。
所以烛燎前世做的事情只是将她的花圃的一半,改造了一下,接着他也是满心满眼地期待着,自己是不是会有什么反应。
但前世的宁不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对于前世的宁不言来说,不管是凝心峰上自己亲手养大的花花草草,还是被强行塞给自己的烛燎,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前世的宁不言觉得这世间的一切,包括自己,不过就是尘土而已,没有什么好在意,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现在,宁不言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她感觉出烛燎想要得到自己的反馈,也感觉到了烛燎对自己的期待。
那是一种没有办法说明的感情。
就在这一瞬间冲垮了自己的神智,让她思绪像是烟花一样炸开,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所以宁不言稳了稳心神,“我既然让你来了凝心峰,那凝心峰也就是你的家了,你在家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批评你的。留下纸条给你,也是这么想的。”
烛燎本来只是想看看宁不言的反应,对宁不言能说出的话并不带着任何期待,甚至不觉得自己应该抱有任何期待,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听到了宁不言说凝心峰是自己的家。
还特地说明了纸条的特殊性。
其实,烛燎看到宁不言留下纸条的时候,心里只是忐忑。
凝心峰上几乎没有人,宁不言留下纸条以后就离开了,相当于直接让烛燎管理凝心峰,可是烛燎也只是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冒险一把,坑了静玉帮自己改造凝心峰。
还借助静玉作为大师姐的影响力,将凝心峰的动静弄大,让整个同悲谷的人都知道他在凝心峰上动土了。
他只是想测试一下宁不言究竟是怎么想的,结果宁不言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说了凝心峰就是他家。
这让他无比开心,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宁不言傻笑。
宁不言看着烛燎的笑容,眉头却是越来越紧,好一会儿才稍稍吐出一口气,然后说道,“那现在我是还住在我自己的小木屋里面吗?”
烛燎本来还在暗自开心呢,现在听到宁不言这样问,便笑着说道,“师尊,我正想和您说呢,我为了让您在这里能够住的舒服一些,给您的小木屋也做了一些改动,您来看看?”
还不等宁不言说什么,烛燎就抓住了宁不言的手腕,拉着宁不言往她的小木屋里走,然后还对着宁不言一路解释。
看着已经有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宁不言,耳边一直传来烛燎说话的声音,他像是很自豪自己能让凝心峰发生改变一样。
而宁不言自己看着焕然一新的小木屋,思考了良久,也想不太明白,为什么烛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将原本看起来生气全无的凝心峰改成这样。
“你在人间的时候,做过木工吗?为什么知道怎么改?”
这是宁不言第一次对烛燎的过去有了好奇心。
“是啊,我曾经被一个木匠收留过,他在外面做木工的时候也带着我,教了我很多做木工的本事,甚至还教了我一些造房子的本事。他说,希望我能够靠着自己的本事活下去,可是最终他没有活下去。”
烛燎刚开始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但是越说他的情绪就越是低落,最后则化作了一声感叹。
“为什么没有活下去?”宁不言问。
烛燎说,“大约我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吧,收养我的人大多命不长久。就像无名村的人一样,他们都莫名其妙死掉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总是有黑雾缠绕着,你在元宵那天救我的时候,我身边也是有黑雾的。”烛燎放开宁不言的手,看着宁不言认真地说道,“但是那些黑雾害怕你,所以在你把我放在无名村的时候,我才会想和你走,甚至大言不惭地说我是修仙的料。”
其实烛燎并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在宁不言的身边是安全的,没有黑雾困扰的人。
所以他才想要不顾一切地跟在宁不言的身边。
在同悲谷的时候,他也着实感觉到宁不言对自己的疏离,可是在疏离之外,宁不言确实对自己也是很好的,在自己被人冤枉的时候,宁不言还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就让烛燎觉得自己应该把凝心峰当家,也应该将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都说出来。
“所以师尊,真的把我当徒弟了吗?”烛燎似乎挣扎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来,“或者说,师尊我想把这里当家,你可以别把我赶出去吗?就算是当你的狗,我也想待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