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知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甚至看着宁不言的表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最终他将这些天方夜谭抛诸脑后,然后认真地问道,“你说的若是真的,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做,才能避免一切悲剧的发生?”
苏不知若是普通人的话,现在早就是一抔黄土了,但他是修仙人,借着天地精华也勉强活了几百岁,这几百年来他看的事情也很多,再离谱的事情也能稍微接受一下。更何况,他也知道宁不言这个人,不会说谎。
“我不知道。”宁不言说道,“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将这些事情都说给师兄你听的。”
宁不言从小就不是很懂人情世故,现在稍微懂了一点点了,但是也没有全懂,所以她才将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全部都说出来。
“那你今天去我那找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呢?”苏不知看着宁不言,闷闷地问道。
虽然苏不知是不知道怎么去猜测女子是怎么想的,但是宁不言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宁不言的眼神和动作表达了什么意思,苏不知大概都能知道。
所以此时宁不言说会将事情都说给他听,苏不知是不太相信的。
按照苏不知对宁不言的了解,今天自己如果不来找她,她是不会把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帮着整个同悲谷弟子炼器的原因说出来的。
宁不言见苏不知盯着自己看,也知道苏不知怕是此时并不觉得自己和他说的事实话,于是想了想,说,“我觉得有些事情,有些人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师兄你今晚若是不来找我,我日后恐怕也不会说的。所以刚刚我说的,就是全部。”
“你不说,那想怎么解决?”苏不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妹看起来好像是要长出一颗心了,却偏偏又好像没心一样,“你收了烛燎做徒弟,也同意了给门派的弟子炼器,就是你想到的解决方式?”
“天下间,我炼器的能力称作第二,却没有人敢称作第一了。”宁不言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但是师尊死时,我给师尊的承情剑却不翼而飞,它甚至没有以身护主就消失了。从前是我任性,因为我炼出的承情剑没有护主是我的问题,而赌气不再炼器,所以才会导致我前世的悲剧,为了师兄你能活着,我也不该任性不炼器了。所以今日我才会去和不语说,我会给门派的人都炼器的话。”
原来如此。
苏不知听完也沉默了。
钟不悔历劫失败身死的时候,宁不言也曾说过类似的事,提出师尊的死可能有问题。
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与宁不言说,钟不悔的死不是意外,就是历劫失败,而她炼给钟不悔的剑消失了可能也是因为护主而消失了。
宁不言找不到证据,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就没有再提师尊之死,同时再也不炼器了。
从前不是没有人与苏不知提过让宁不言炼器一事,但宁不言不肯,苏不知也不能逼迫她。
现在她旧事重提,又不像从前那样一板一眼了,他生出了无限感概,他确实感觉到了宁不言一瞬间长大了,有一种宁不言真的重活一世的感觉。
“我们修仙之人,也没有任性一说,你心中有心结,不想去做便不去做。再说了,不想炼器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我的心中,你总是捡孩子回来,却不负教养之责,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苏不知说这些话的时候在笑,但是宁不言不知道苏不知笑什么,就也不搭腔,苏不知觉得自己的欣慰没有人知晓,有些郁闷,但他与宁不言相处许久,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如果和宁不言计较,只会让自己生气,于是也只能是他来打破沉默。
“你现在能够主动要求自己养个徒弟,虽然吧,现在看起来你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但你既然选择去做了,我就相信你能养好这个徒弟。”苏不知说道。
“师兄知道了烛燎未来会成为魔头,会杀了我们,师兄难道不会对他生出些许恨意?”
其实对于前世的事情,宁不言记得不多,但足够深刻。
她记得,整个修仙界都是血腥味,每一个宗门都是血,甚至还有无数的冤魂被困在宗门之内。
成了魔头的烛燎到了同悲谷的时候,是一个人。
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挡住烛燎的脚步,每一个接近烛燎的人都死了。
他就那么毫不留情地在她面前,杀了同悲谷的大部分人,只留了一小部分的人离开。
苏不知问,“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并未预见过,况且现在烛燎的年纪还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魔头,我对他怎么生出恨意来?”
没有看到过那个惨烈的未来,怎么会去无缘无故地恨一个人呢?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因为宁不言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觉得不够,因为她看过那个惨烈的未来,看着苏不知死在自己的面前,也被逼着杀死同悲谷的所有人,所以她应该恨,更应该杀了烛燎的。
“那我见到过那个未来,我不该恨吗?”宁不言问道,“我总觉得我应该杀死烛燎,就算是不杀死烛燎,也应该对他的生死视而不见的,而不是把他带回同悲谷,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
原来这才是刚刚宁不言布下结界的理由。
作为师尊,她是想杀死自己的徒弟的,可是现在她没有道理去杀死自己的徒弟,只能挣扎着。
苏不知一边庆幸自己今晚来了这么一趟,一边又有些头疼,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宁不言。他没有经历过宁不言经历过的事情,不能体会她的感情。
想来想去,苏不知只能说,“你遵从你的心,做了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既然你知晓未来,那说不定就能避免呢。”
“可是他有可能会杀了你们,甚至灭了我们同悲谷呢。”宁不言说着的时候,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重生之前的场景,“师兄,其实我不想你死。”
前世的宁不言不爱说话,也不觉得说话有什么好的,更不会表达所谓的感情,仿佛在她的眼里,感情是很虚无缥缈的事情,即便表达出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看到苏不知死在自己面前,她生出了很多情绪,她怪自己来晚了,她怨自己任性,她死的时候还在讨厌自己,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也许有些事不会发生。
但是前世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都变成了一段仅存于她脑海中的记忆,现在人活着,她却觉得心脏在翻涌。
这样陌生的感觉,在苏不知不仅相信她还宽慰她的时候,像是冬天的裹着雪的风一样,凛冽而摧枯拉朽,让她说出了从前都不会说的话。
苏不知早就习惯了宁不言不爱说话,也习惯了宁不言对周围的冷漠,也从未想过宁不言会有一天会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那是他看到师尊历劫失败死了的时候,都没有过的不知所措。
他想不到怎么办,最后只能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像是哄小孩一样,拍着宁不言的后背说道,“这不是没死吗?不要怕。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师兄都支持你。”
宁不言在苏不知的安抚下,一点一点整理好自己喷薄而出的陌生感情,将这些陌生感情收起来之后,她才推开了苏不知,正当她有些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的时候,不小心瞥见苏不知肩头有暗红的水渍,便知道是自己失礼了,“师兄,今日是我失礼了。”
苏不知看着自己肩头,然后又看了看收拾好自己情绪的宁不言,倒是没觉得宁不言有什么失礼的,“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像个孩子也无妨,今天你能同我说出那些话,我很开心。现在你也没有什么事了,明天你还要出远门,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苏不知就转身准备离开。
宁不言在苏不知走前问了一句,“师兄,为何你问了这么多,却不问我为什么不杀了烛燎?”
明明在她的叙述中,烛燎就是所有悲剧的源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烛燎。
可是今天的大多数问题,都是她问的,苏不知只是做了解答,甚至没有给他提供解决办法,只是开导她,仅此而已。
“他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杀了他?”苏不知问道,“再说了,你重来一世,是他送你回来的,你没死我也没死,他为什么又要死呢?即便那个血淋淋的未来真的存在,可我们又没有活在未来,我们努努力,说不定你重生之前遇到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呢?”
见宁不言还是有些放不开的样子,苏不知接着说道,“你既然知道了未来,还是接了烛燎回来,那应当是仔细思量过的。你虽然总任性,但却也懂分寸。你做了的事情,我作为师兄,必定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