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苏不知见谷中的事情处理地也差不多了，便自己一人独自跑到凝心峰上，他走到宁不言的小木屋前，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听听墙角，看看宁不言现在收了徒弟要干什么。
但是站在门外半天，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声。
怎么？从前宁不言一个人不爱说话，怎么现在收了徒弟还不想说话？
正当苏不知困惑的时候，突然一个石子往他脑袋砸来，他没有防备，脑袋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包，还顺便惨叫一声。
宁不言闻声出门，恰好就看到了捂着自己脑门的苏不知正寻找着打了自己的罪魁祸首。
所以宁不言马上就知道，是谁打了苏不知。
“烛燎，出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花丛中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少年就从花丛中跳了出来，他对来人颇有敌意，对宁不言也亲不起来，所以看着两人的时候，带着点防备。
“道歉。”宁不言看着烛燎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闹脾气，也没有多说话，就直接对着烛燎下指令。
烛燎刚到同悲谷，自己的身世又被人说出来了，自然是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再加上他看到苏不知深夜来访，更加不确定苏不知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对他满眼都是防备。
可宁不言让烛燎道歉，烛燎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他不想道歉，而是哼了一声，然后又躲进了花丛中去。
苏不知看着烛燎没有规矩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回过头再想，他不过就是一个还未收服野性的半妖，所以他也没有计较太多，正想与宁不言说正事，就听到宁不言替烛燎道歉。
“师兄，他还不懂事。你不要怪他无礼。”
此时的宁不言就站在月光下，清冷的月洒在她的身上，青色的长衫也沾染了月色，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从月光中走出来的谪仙。
只是此时谪仙一样的人，说着道歉的话，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我觉得你是有些变了的。”苏不知说道，“从前你可不会给别人道歉。”
“那你是怪烛燎无礼了？”
宁不言不太在意苏不知说的话，但却有些纠结苏不知此时的心情。
前世的烛燎做的坏事太多，大家对烛燎不是惧怕就是憎恶，而现在的宁不言正处在刚刚重生的时刻，知道烛燎还没有做任何坏事，但是却也带着前世他人对烛燎厌恶的记忆。
所以她很在意苏不知对烛燎的态度。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烛燎这样不服管的孩子，我也见了许多个了，怎么会与他计较？”苏不知走到宁不言的面前说道，“只是你年前出去游历前太不相同了，让我有些担心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这才来找你，问问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别人的话，苏不知也会迂回一下，但是对于宁不言，宁不言从来都不知道迂回是什么，因为宁不言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迂回两个字怎么写，如果和宁不言说话不直白一点，估计下辈子宁不言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
宁不言抬手在自己的小屋周围布下了一层结界，然后说，“你今晚想知道的事情，烛燎不能知道。”
“为何？”
“我不愿意让他知道。”宁不言说道，言语间似乎对烛燎有防备。
宁不言倒是直来直往，苏不知早就习惯了，也不追究为什么烛燎不能知道，因为今晚宁不言必然会给自己一个答案，所以他只是问，“那你就这么让我在门口同你说话？不让我进去坐着？”
宁不言说，“我屋子乱，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乱？”苏不知有些迟疑，“你的屋子是易修帮你收拾的，你平日里也不会乱动什么，怎么这会儿就乱了？”
“我准备出门一趟。”宁不言说，“今日我去找你，说是愿意给门中的弟子炼器，是早就想好的，我要出门去找合适的铁。这会儿正在准备出行的行李，原本易修给我整理的东西，我找不见就不找了，可是现在要出门，找不见的东西还是要翻一翻的，结果最后我的屋子也变乱了。”
从前宁不言可不会对这些事上心，乱与不乱从来都不会在意。
现在宁不言倒是知道自己作为女子是要在意自己房间是不是太乱了，确实是不同寻常，可是这不同寻常的地方，苏不知要怎么点出来呢？
于是苏不知整理了一下这几天内发生的事，找到思路之后说道，“你在那个村庄里同我说过的，回来会与我说的事情是什么事？我一直在等你说，但是你却什么都没有说。所以就借着今天的契机，来问问究竟是想和我说什么？”
从前的宁不言对任何事都不关心，自己逼她逼了许久，都不见她愿意收徒，结果这次回来不仅愿意收徒，还主动收徒，甚至主动说要给门中弟子炼器，现在居然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出门去找原料了。
这可是同悲谷百年不遇的事情。
如果什么契机都没有，宁不言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那苏不知是不相信的。
宁不言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说出来，怕师兄你不相信罢了。”
“你是我师妹，我和师尊一起捡到你，把你从那么一点养到这么大。”苏不知比划了一下当年宁不言还是孩童的模样，“现在师尊离世了，留下了一个不通人事的你，我多少也是要多照应的，所以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多照应她。
宁不言因为苏不知的这一番话，想到前世。
前世的烛燎成为魔头，血洗修仙界，苏不知率领同悲谷弟子去支援其他门派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要多照应宁不言，所以那些血腥也不愿意宁不言去见，她守在同悲谷就好了。
最开始的时候，宁不言是毫无察觉其中的偏袒的，她甚至坦然接受。
可是屠杀开始后，她察觉到不对，连夜跑去寻找苏不知，却看到苏不知在自己面前死去，而烛燎则不见踪影，独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满地的血水。
在那之前，宁不言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情，但那之后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感情。
她知道自己是钟不悔的第二个徒弟，不是最小的，也不该最受偏爱，甚至她也是同悲谷最不该任性的那个人。
但是直到前世身死，变成孤魂野鬼飘荡在同悲谷中，她也没能逃过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
是她没有好好地发挥自己的天赋，去竭尽全力帮助同悲谷走出那段苦难。
也是她教出了一个魔头弟子，让修仙界几乎全数毁灭。
“那掌门师兄，是否相信我从前世而来。”
宁不言不知道自己这么问会不会让苏不知觉得自己是疯了，但是她此时只能这么做，她已经收留了烛燎，一切仿佛都像是按照前世的脉络推进着，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要寻求改变。
苏不知一愣，“什么？”
“师兄，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现在的宁不言，我是前世死过一次的宁不言。”宁不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到你死在我面前，看到同悲谷的弟子全部死了，而我也死在了同悲谷之中。”
“你的意思是说，你死了？但是你又活着出现在我面前了？”苏不知努力理解着宁不言的意思。
宁不言并不能很好地共情他人，所以说话也是平铺直叙的，这样有一点好，那就是不用猜宁不言心里怎么想，但是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她见到的事情就这么平铺直叙地说出来，会让人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
“是。”
“所以对于你来说，你是重生回到从前了，对吗？”苏不知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理解对。
宁不言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是对的。”
“那杀死你的人是谁呢？”
“烛燎。”
苏不知疑惑了，“既然是烛燎杀了你，那为什么你还要救他，让他当你徒弟？”
“也是他聚集了我的魂魄，把我送回这里来的。”宁不言说道，“他逼着我杀了同悲谷的人，却也将我复活，甚至将我送回前世。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既然重来一次，我不该让悲剧重演，也不该只在这小小的凝心峰守着，我至少也该为师兄你分担一些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