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站在一片无垠的棋盘之上。
脚下是纵横十九道的线条,每一条都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仿佛分割了天地。
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死寂。
这是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不存在。
他就像一只被困在棋盒里的蝼蚁,渺小得不值一提。
“棋盘为界,棋子为生,此乃烂柯棋局。”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而高傲,仿佛这方世界的神祇在颁布她的旨意。
范立抬眼望去。
棋盘的另一端,一道身影缓缓凝聚。
白衣,白发,面容姣好,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净音天,‘棋’字圣主,白世久?”
范立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自家后院,询问一位不速之客的姓名。
白世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一个区区合一境,被强行摄入她的大乘境法宝之中,竟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欠奉。
他这份镇定,让她预设好的所有威压和嘲讽,都显得有些可笑。
“晋公好眼力。”
白世久压下心中的异样,声音恢复了神明般的漠然。
“一局棋,棋终,你便可离去。”
“哦?”范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圣主大人真是好兴致,费这么大功夫布下陷阱,将本公请来,就为了下一局棋?”
他环顾四周,啧啧称奇。
“这手笔,可比那位只会躲在暗处放冷箭的‘箭’圣主,要大方多了。”
白世久的脸色微微一沉。
范立这是在点她,同为圣主,她白世久也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打手罢了。
“晋公文采惊世,引动天象,连陛下都对你赞誉有加。”
白世久淡淡开口,搬出了女帝姚光。
“我久居净土,心向棋道,听闻晋公大名,一时技痒,特来讨教一番,还望晋公不吝赐教。”
话说得漂亮,但眼中的轻蔑却毫不掩饰。
一个凡俗界的权臣,棋艺再高,能高到哪里去?
更何况,在这烂柯棋局中,下的从来不只是棋。
“好啊。”
范立竟一口答应下来,笑容愈发灿烂。
“本公最近也闲得发慌,能有圣主大人这般绝顶高人陪着解闷,求之不得。”
白世久心中冷笑。
愚蠢的凡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这烂柯棋局,内蕴乾坤,可不止是空间法宝那么简单。
其一,可攻神魂。棋局胜负,直指道心。败者轻则道心受损,重则神魂崩溃,沦为白痴。
其二,可乱光阴。棋盘之内,光阴流速与外界迥异,号称“洞中一日,世上百年”。
她乃大乘境大能,可以神念干涉,将时间流速控制在百倍左右。
可范立呢?
只要自己将这盘棋拖上个一两日,他便会在这棋盘上,活生生老死!
届时,青秋就算找上门来,自己也大可以“棋局凶险,晋公道心不坚,自行坐化”为由搪塞过去。
一箭双雕。
既能替陛下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卖青秋一个面子。
“晋公,请吧。”
白世久素手一挥,棋盘上空浮现出黑白两罐棋子。
“你执黑先行。”她傲然道,“我姓白,只执白子,也从不占人便宜。”
这是身为棋道圣主的绝对自信。
“圣主客气了。”
范立脸上的笑意,意味深长。
他觉得,这场棋局从一开始,就不太公平。
因为……
他要作弊了。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大晋王朝,彭城。
范府,一间静室之内。
另一个“范立”正襟危坐,在他面前,同样摆着一副棋盘。
与他对坐的,是一名身形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
那文士的目光死死地黏在棋盘上,眼神狂热,仿佛那十九道纵横的线条,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黄先生。”范立的这个分身,微笑着开口。
“晋公!”
中年文士如梦初醒,激动地拱手道:“学生黄龙石,见过晋公!”
黄龙石。
文信侯吕春秋三千门徒之一,却不在七十二贤人之列。
只因他修为平平,四十余年苦修,至今不过元婴之境,在天才云集的吕氏门下,毫不起眼。
但范立却从吕春秋的门徒名册中,一眼相中了他。
只因这个名字,与他前世一位棋道巨擘同名。
范立特意将他从楚国请来彭城,以国士待之,好吃好喝供养着,等的,就是今天。
“黄先生,本公近日偶得一盘奇局,对手乃是一位绝顶高人。”
范立分身的手指,轻轻搭在腰间的阴阳链上。
刹那间,远在烂柯棋局中的本尊视野,便与他完全同步。
“本公不才,想请先生代为执子,不知先生可愿一试?”
“对手是绝顶高人?”
黄龙石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双眼放光,那是一种棋痴听闻绝世对手时,才会有的癫狂与兴奋!
“愿为晋公效死!”
“好。”
范立分身微微一笑,捻起一枚黑子。
远在烂柯棋局中的范立本尊,也同步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看着棋盘对面,那胜券在握、神情倨傲的白世久,嘴角的弧度愈发戏谑。
“棋圣主,本公落子了。”
“你,可要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