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齐殷一家不远万里,紧赶慢赶,走了近两个月才终于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的地界儿。出发的时候还是翩翩公子,齐殷还想着一路游山玩水,好不逍遥,可经过这一趟旅程,一家三口都像脱了层皮似的干巴憔悴起来。
刚进了城门,秦风眠将军已经派了家丁来接,于是三人便与李家镖局结了账,重新登车前往将军府。
这京城不比乌洵县,建筑都是四四方方的,道路十分宽敞平整,街道两旁分列着各色商家,卖什么吃的玩的都有,齐殷和齐雪一路看个不住,旅途的疲倦似乎褪去一半了。
爷爷默默地不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外边儿,看到一处地方,忍不住说道:“你们瞧那儿就是爷爷小时候住的大杂院儿,没想到现在还在,旁边还有卖糖人、枣泥糕的。”
“爷爷,您小时候是在京城长大的啊?”齐殷问道。
“那可不,只是小时候家里穷,日子艰难......”
“那您现在是乌洵县的首富了,也算是荣归故里了。”
“我那点儿家产,在这偌大的京城算什么呀,你也太井蛙观天了。”
“就是,哥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这叫知足常乐,你不懂。”
爷爷忽然拉住了齐殷,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知足常乐是好事,可从今以后还有更重的担子等着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什么更重的担子呀,爷爷,您可别吓唬我。”
“到了将军府你就知道了。”
“我可事先声明啊,我齐某人平生有三不管:麻烦事儿我不管,没意思的事儿我不管,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儿我不管。”
“哥哥还真是心大,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你。”齐雪说着叹了口气。
“妹妹,你也跟着打哑谜,瞧你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好像过来人似的。”
“我就是比你明事理,怎么样!”
“好了,别吵了,到了,到了。”
三个人下了车,只见府宅大门紧闭,门前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秦府”二字。
下人领着三位从旁边的小门进入,一路穿廊过院,径直来到秦将军的内室,一走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直入鼻腔,秦风眠将军正躺在床上,努力昂着头往门外张望。
爷爷没想到秦将军已经如此病重,双眼顿时婆娑起来,忙跪倒在床前,磕了个头,道:“老奴小郭子给秦将军请安。”
“春达兄快快请起,我总算在闭眼之前见到你们了。”
“齐殷齐雪,快过来拜见秦将军。”
“快扶我起来。”将军拉住女儿秦疏桐的手,慢慢坐了起来。
“这就是齐殷?好,好,长这么大了,一表人才,有天人之相。”
“疏桐,快见过你齐殷哥哥。”
“疏桐见过齐哥哥。”
“疏桐妹妹,有礼了。”齐殷赶忙回礼,看了一眼疏桐,只见她细长眉,丹凤眼,瘦高鼻,薄嘴唇,容貌十分秀丽,神情却有些疏冷。
“春达,我是撑不了多久了,孩子们的事你说了没。”
爷爷听了,恭敬地说道:“还没有,一切听将军安排。”
“照我说,就一切从简,你们明晚就拜堂成婚,这样我心事一了,也好闭眼了。”
齐殷一听,合着爷爷带他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原来就是为了让他成亲?心里只觉荒唐至极,刚要说话,爷爷忙说道:“就听将军的,正好冲冲喜,说不定将军您的病就好了。”
“谢你吉言,不过我自个的身子我知道。婚礼的事已经提前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不足的,恕我病朽难行,就依你去安排。”
“将军尽管安心养病,婚礼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保管一切会顺顺利利的。”
管家安排三人住下,齐殷追着问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爷关好房门,让齐殷上座,和齐雪对视一眼,然后突然对着齐殷跪了下去,行大礼道:“老奴郭春达、民女郭雪,拜见七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殷心里正生气呢,没想到有了眼前这一出,愣了一会儿,忽然拍着腿大笑起来,说道:“你们在这演什么戏呢?我演皇子?哈哈哈哈!”
“老奴没开玩笑,您身体里真真切切流淌着的是大奉朝的皇族血脉,是先帝在这世间遗留的唯一一位七皇子。”
“越说还越像真的了,我可是您孙子,怎么可能是七皇子呢,爷爷,您快别逗我了。”
爷爷听了,连忙又磕了一个头,说道:“老奴有罪,老奴乃六根不全的......一介阉人,委屈殿下多年来屈尊为孙,让殿下蒙此大辱,实在是为了保全殿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还望殿下赎罪。”
齐殷见爷爷眼中含泪,一脸严肃,不管怎么说,爷爷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齐殷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小雪是......”
“我是过继给爷爷的,论辈分我该叫他一声‘大爷’。”
“那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齐雪点了点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我就成了皇子了呢?我们三个不才是一家人吗?”
“殿下,老奴知道您现在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可这就是事实,这么多年,秦老将军筹谋规划为的就是助您复位,只要您和秦小姐成婚,他就将军权交到您手中。”
“我不,我不要结婚,我也不要复什么位,爷爷、妹妹,咱们三个回去好不好?就像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过我们的小日子,不好吗?”
“你以为老奴不想过安生日子吗?可这样一走了之,怎么对得起先皇和虞贵妃?怎么对得起
筹谋多年的秦将军,还有替你而死的秦将军的长子?”
原来,当年权臣王允趁着先皇病危之际篡位,对后宫斩尽杀绝,虞贵妃为了保住大奉国仅余的唯一血脉,请求大将军秦风眠搭救。危急之际,大将军只好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与七皇子掉了包,让虞贵妃的贴身太监郭春达,带着七皇子逃离京城,到了乌洵县化名齐姓,隐姓埋名。
这么多年来,郭春达一直与秦风眠将军鸿雁传书,多亏了秦将军的救济资助,才让郭春达有了第一桶金,不断将生意越做越大,给齐殷创造了良好的生长环境。
而当年身为先皇亲信的秦将军,为了获取王允的信任,逼不得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从那以后便背负了叛主求荣的骂名,受到世人的误解。
之后虽然得到王允的重用,位尊权重,却心结难解,一直忍辱偷生、郁郁寡欢,身体也江河日下直至积重难返。
齐殷躺在床上,慢慢消化着爷爷所说的当年发生的一切。真没想到原来自己一出生,就已经背负了使命,自己之所以能活着,是有人替自己死过了,自己之所以能无忧无虑地生活,是有人在默默地承担着一切......
这巨大的压力和责任感涌上心头,是齐殷此前从未体验过的,现在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命运的真相和反转就如梦境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齐殷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或许一觉醒来,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