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阁老隐忍良久,终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看着对峙的父子二人,凌夫人闪身拦在二人中间,“好好的家宴,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老爷,清宴到底是孩子,你就不能容忍一二么……”
“孩子?”
凌阁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儿子一眼,“马上而立的人了,行事做人还似幼稚孩童,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家中的好,没得去朝上丢人现眼!”
眼见劝不住他,凌夫人又朝宁悠然求援,“悠然,你倒是劝劝清宴啊,傻坐在那里做什么?”
宁悠然眸光微冷,这老刁婆是非要将自己也拖下水才甘心!
她方才便一直不动声色置身事外,凌家的家事,说得好还好,说不好便成了她一个外人多嘴。
更何况凌夫人就是等着让她掺和进来,一旦抓住把柄,便好在凌阁老跟前编排自己与凌清宴。
对于凌阁老,她始终认为与她那个混账爹一样。
之所以与凌清宴闹成这样,多半也是因为心中对骨肉没有半分怜惜,长年累月积下的宿怨。
今日席上的事情,也全是因为凌夫人有意生事。
而凌阁老这么精明的人,岂会看不透她的把戏,偏偏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别说凌清宴忽地暴躁,就是宁悠然自己也有些看不下去。
眼下凌夫人还想将皮球踢给自己,她又怎会做那冤大头!
“婆母应该知道,谁能劝得住他?”宁悠然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小心地看了凌清宴一眼。
“公爹息怒,清宴言语不妥,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说罢,她起身朝凌阁老福了福身子,还没行完礼却已经被凌清宴一把拎了过去!
“要你在此赔什么不是?今日我是不是说过不来,你偏要掺和此事!”
凌清宴怒斥一声,将面前的酒盅拂开,起身拂袖而去!
宁悠然低头蹙眉,这厮是不是疯了,见人便咬?
尽管她心中对凌清宴不悦,此时还是朝几位长辈行了礼,“悠然先告退了。”
刚出了花厅,便听见宁相在身后叫住了她,“站住!你去哪里?”
宁悠然顿住脚步,冷冷回头,“自然是回南苑。”
“你是不是昏了头!”宁相低声呵斥,“凌清宴将他爹气成什么样子,你这个时候再不留下来安慰一二,是不是想把烂摊子扔给我?”
宁悠然浑然没有想到,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方才她还以为,父亲至少是为了她的处境考虑,才叫住她回去做做样子,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害怕凌阁老迁怒于他!
“今日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来凌家与你们蹚这趟浑水!你要是一走了之,凌阁老岂不是要说我教女无方!”
宁悠然冷冷一笑,“这话可是父亲自己说的,我也很是纳闷,凭着父亲的心思,怎么会跟着有些人来此处凑热闹?”
她话中意有所指,宁相听得微微眯眸,却也没有打断她。
“父亲若是真的不想惹一身骚,便看好了家中的人,没事不要与外人一处胡闹。人家可都是自家人,若真的出了什么乱子,父亲觉得我公爹会怨谁?”
宁相听得心头一惊。
今日凌夫人安排座次一事,他并非没有看出她的心思。
只是后院妇人的事便让妇人们自己处置,他一个家主才懒得管这些。
可是凌清宴今日却偏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若凌阁老真的迁怒下来,自己说不好也要沾些晦气!
都怪梁氏!
今日若不是她劝着自己一同赴宴,又说是难得的机会能与凌阁老拉近些关系,自己这才会鬼迷心窍掺和到凌家的事里来!
“凌清宴父子闹成这样,我自然是夫唱妇随与他一道回南苑。至于父亲如何应付,我就管不着了。”
说罢,宁悠然没有等他开口阻拦,便转身出了凌府。
门外的马车上,凌清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她上了车,冷声质问,“我都已经说了回府,你还在那里与他们啰唆什么!”
宁悠然被他没来由训斥一句,火气登时也涌上心头。
自己虽然劝他回府赴宴,却没让他闹到这个地步!
况且他既然看破凌夫人的心思,最初落座时为何不拒绝宁萱萱坐在他身边?
“你朝我发什么邪火?”宁悠然心头堵滞,口气不自觉便刻薄了起来,“方才人家给你夹菜的时候,也不见你生气,现在对着我倒一肚子火!”
凌清宴气怔,自己明明在与她就事论事,她怎么胡搅蛮缠翻起方才得旧账!
宁悠然挪到离他最远的车门边,将脸转过一侧不看他。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中的气压,骤然低得有些吓人。
凌府花厅。
凌阁老气得脸色灰白,不住喘着粗气,凌夫人在一旁垂泪。
“都是我愚钝,好好的一场家宴被我弄成这样。早知清宴心中有气,我顺着他就是了,何苦弄成这样……”
宁萱萱在一旁安抚着她,脸色满是忧虑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
这一次宁悠然虽然躲过一劫,可想到方才她看着自己的那张臭脸,宁萱萱还是觉得十分畅快。
凌清宴虽然不领自己的心意,宁悠然却被气得不轻,这也不枉她今日走这一趟!
“凌夫人若是这般自责,我罪过便更大了!”梁氏懊恼叹息,“都怪我没有教好悠然,方才她若肯好好劝劝清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她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对上宁相一双锐利眸子。
那严厉神色带着制止的意味,令她吓了一跳立刻闭嘴。
梁氏心中一虚,相爷怎会忽然这样看自己,莫不是方才出去,宁悠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阁老也不必太担心清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自有虽说孤僻了些,但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宁相缓缓开口,一面细细观察凌阁老的神色,一面小心劝慰着他,似乎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他更加不悦。
“眼下刚刚成家,再过些日子便会慢慢体会为人父母的艰难,届时也就明白阁老的一片苦心了。”
凌阁老犹自气得不轻,叹息一声,“都是我之前纵得他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