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帝直呼自己的姓名，而并非“首辅新妇”，宁悠然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底气。
他若真的不想答应自己，又何必给自己这个应辩的机会？
她不急不缓行了礼，睨了吏部尚书一眼，轻笑开口，“尚书大人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你着实有些无知。”
闻言，吏部尚书脸色一变，这女人竟敢当着圣上的面踩到自己脸上！
若不是顾忌凌清宴在旁，他几乎就要破口呵斥，可当下也只能冷笑连连，“是吗？在下愿闻其详。”
宁悠然成竹在胸，侃侃开言，“敢问大徵太皇帝在燕州起兵时，是何人替大徵太皇帝开路？”
殿上各人均是一怔，都纷纷寻思起来。
而皇帝嘴角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众所周知，大徵朝元英帝登基之前，乃是镇守一方的异姓藩王，只因天下苦苛政久已，这才拯救百姓于水火。
元英帝的皇后——贤礼太后乃是武将嫡女，文武双全，曾在他为举棋不定时，夺了父亲手上的兵权，亲率大军呼应夫君。
“之后贤礼太后随先祖南征北战，更是立下赫赫战功，曾被先祖封为逐炎将军，我若没有记错——”
宁悠然稍稍侧眸，朝吏部尚书凌厉看去。
“‘将军’二字，该是官职没错吧？大人说大徵从未有过女官，是想对贤礼太后不敬，还是对其有所质疑？！”
这话好似一记霹雳，炸的吏部尚书登时腿软，当下朝皇帝跪下，“圣上明鉴，微臣绝没有这个意思……”
宁悠然却没有停顿的意思，信步踱到圣前行礼，“臣妇听闻，贤礼太后一向鼓励女子读书习武，甚至向其举荐过敕温候的女儿——刘芝渊去大理寺办案。”
“虽然刘芝渊最终未能封为女官，却也屡破奇案名垂史册。”
末了，她正色抬头，挺直了腰身朝皇帝跪下，脸上的恳切坚毅令人动容。
“贤礼太后直至薨殁，都鼓励女子与男子一样自强自立，臣妇不敢自比刘芝渊，却也愿秉承贤礼太后的遗志，为天下巾帼求圣上首开女子入仕的先河！”
她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殿上众人被说的哑口无声，一众官员更是无可辩驳。
凌清宴眼中震荡不已，胸中更是犹如万马奔腾难以平息！
眼前的女子，当真是南苑那个遭他嫌弃的妻子吗！
马贵妃眼见皇帝听得神采奕奕，赶忙想要打岔，却被他抬手制止，“贵妃同为女子，难道对这话丝毫没觉得震撼吗？”
他方才听过宁悠然的一番话，心中好似撒下一片明光。
这个女子胆识才情不输凌清宴，他二人若是夫妻同心，朝中说不定可能另辟局面！
“一个女子尚且有这样的胆识抱负，我大徵又为何不能首开先河，给女子一个入朝的机会！”
“宁悠然听旨，朕封你为五品司阙，就到刘芝渊待过的大理寺任职。朕希望你能不坠初心，始终记着今日在殿上说过的这番话！”
宁悠然虽然不知道“五品司阙”是个什么官职，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伏身行了大礼，“臣谢过圣恩！”
出宫的路上，宁悠然只觉得日光甚好，长久弥漫在心头的雾霾一扫而空。
凌清宴走在她身边，神色却不似她这般轻快松弛。
她要入朝为官一事疑点甚多，此时他虽然还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却免不了有些担忧。
“你究竟为何要做女官？”凌清宴不愿迂回，直言询问。
宁悠然一直在等着他发问，当下淡着脸应声，“不为什么，就是想自己有份俸禄，不必开口闭口问大人你要银子。”
只是为了银子？
凌清宴勾勾唇角，“这话鬼都不信。”
宁悠然顿住脚步，微微眯眸睨着阳光下那张俊颜，“你不会以为，在你下面讨生活很轻松吧？”
凌清宴眼中眸光微闪，能有多不轻松？
自己是短了她的月银，还是克扣了她的开销。
自从与她翻脸以后，自己连治病都得给银子，这女人还嫌拿少了？
“你是权倾朝野的首辅不假，”宁悠然眸色炯炯，一直逼视到他眼底，“可我并不想将性命未来寄托在你这么一个陌生人身上。能靠自己活好，我为何要看别人脸色？”
“陌生人”三个字，令凌清宴心头微微一刺。
原来一直是自己小看了她，本以为她只想藏些私房，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长远的打算。
“凌大人，”宁悠然不等他回复，便戏谑地勾了勾唇，“今后同朝为官，还请多指教。”
凌清宴脸色一沉，冷笑一声，“一个五品官员而已，与本官不会有什么交集。”
宁悠然怔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狗男人转得倒快，这就开始对自己职位碾压了？
“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府吧。”凌清宴冷冷转身离开。
宁悠然不以为然撇撇嘴，不与他同车更好，省的尴尬到抠脚！
……
翌日。
宁悠然的文牒与官服便送到了南苑，云儿等人看着这些东西激动不已，心中无不为宁悠然开心自豪。
“夫人，我还从来没见过女官的官服呢！”
“这花纹、料子好美啊，我帮您穿上试试吧！”
黄嬷嬷脸上也久久挂着欣慰的笑脸，给宁悠然递上一张字条。
“夫人在天有灵，也会替小姐高兴的！”
宁悠然想起从未谋面的母亲，心中既难过又欣慰。
自己如今如愿进了大理寺，今后的道路必然越走越宽，母亲的冤情她也必然要亲手昭雪！
等宁悠然换上官服，几人眼前又是一亮！
月白长衫上绣着深白的暗纹，衬得她身段更加纤细窈窕。
与男子的官服不同，她并无官帽，而是一枚镶玉发冠将青丝束起，显得十分利落飒爽。
“这官服真威风啊！夫人可是咱们大徵第一位有文牒的女官呢！”小樱笑得十分自豪。
宁悠然望着镜中的身影，也觉得十分满意，从明日开始，她就端上铁饭碗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往角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