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贵妃本就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心情十分压抑,又听他说出这般丧气的话,当下喊停了辇轿。
“你这是已经低头了?”马贵妃脸上满是不屑和怨怼,“当初我进宫时,你们可不是这样嘱咐我的,如今自己倒先没了士气?!”
马尔泰见她在宫道上便要闹起来,心虚地左右四顾,“娘娘要骂就回宫骂吧,此事若是被人听见终究不好,再被有心之人捅到圣前,我们更不知如何解释!”
“你若无事便早些出宫吧!我今日累了,要回宫歇息!”
马贵妃怨气满腔上了辇轿,命人直接回自己宫中去了。
马尔泰一人站在寒风呼啸的宫道上,眼中满是阴郁。
“你若顶用,又怎会被疏远,倒有脸说我!”
自言自语抱怨一番,他还是怀着一腔忧虑出宫去了。
皇帝寝殿。
内殿中只剩父子二人,皇帝放下有些强撑的振作,脸色灰白靠在床前。
“此番病发,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皇帝幽深感慨,“这次也不是意外,对不对?”
谢容与紧紧抿唇,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那日父皇晕倒,儿臣就觉得有些蹊跷。两日后宁悠然正好从江南回京,儿臣便命她入宫给父皇看诊。她替父皇放血疗毒,流出的俱是乌血。而父皇每日吃的汤药药渣中,也翻出些许不该有的东西。”
这话说得十分明了,却又没有将矛头指向任何人。
皇帝心中已经清楚,半晌才开口,“这次又是她救了朕一命,她与朕倒是有些缘分。”
谢容与听这话中颇有褒奖的意味,立刻顺势开言,“宁悠然在江南办的那贪墨案也十分漂亮,此人才智胆识不输男子,倒真是可用之人!”
皇帝沉了沉眸看向他,“这样的人,你必然要好好抓在手中。如今你根基不稳,他夫妇二人便是最好的辅助!”
这些事谢容与心中又怎会没数?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皇帝毫不掩饰地督促自己丰满羽翼!
“儿臣记下了。”谢容与眼底拼命掩饰着欣喜。
虽然之前皇帝确有让他打理朝政之意,可始终没有完全放手。
或许这次确实元气大伤,又或许马家彻底令他心寒,方才的话中传位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他潜心伏低这些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朕方才在内殿,似乎听见你与贵妃又有争执?”
谢容与赶忙收敛了心绪,“方才是儿臣莽撞了,一心只想拦住贵妃娘娘,生怕……”
他试探地看了皇帝一眼,还是没敢接着往下说下去。
皇帝牵了牵嘴角,“生怕她再对朕不利?放心吧,此时他们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多半还不会下手。”
“可是他们一旦得手,那就不好说了,”皇帝脸色甚是阴沉,“所以在那之前,你与凌清宴一定要尽快拿住马家的证据,这才能将他们彻底清除!”
“大理寺中关着的人呢,你们可曾审问出什么来了?”
谢容与心头一虚,为难地摇摇头,“就在父皇昏迷那夜,贵妃娘娘带人在寝宫前大闹,儿臣命凌清宴前来护驾,结果……结果大理寺那边就走了水……”
“糊涂!”
皇帝不甘地怒斥一声,“贵妃这边有你一人足矣,她还敢当场谋害朕不成?凌清宴实在不该进宫,误了大理寺那头!”
“是,儿臣也追悔不已!”谢容与连忙躬身认错。
皇帝喟叹一声,“之前几日朕便有所思虑,凌清宴虽然一心为了朝堂清正,可到底还是有些激进,对着马尔泰一味求追猛打实在太冒险!”
“马家到底还是有根基的,想要一朝铲除怎么可能。尤其现下你羽翼未丰,单靠凌清宴一人实在难以成事。”
他抬眸看着谢容与,眼中多了一抹晦暗不明,“还有一事,你自己应当心中有数。”
“帝皇终究是帝皇,臣子终究是臣子,可用却不可失了分寸!”
谢容与心头暗暗一惊!
这话是要提点自己,不该对凌清宴太过谦逊和煦吗?!
回想之前自己尚未有圣眷荣宠时,凌清宴也是暗中对自己百般辅助。
如今自己有了圣眷,难道真的要对他另一幅态度吗?
“儿臣记下了。”
谢容与低头应承,心中却另有思忖。
“你在宫中对马贵妃也是一个道理,不可太过冒进强势。眼下还不是对峙的时候,你自己心中也要有些拿捏。”
“是。”
或许这次病重,令皇帝有些担忧,他竟然对谢容与谆谆嘱咐良久。
这些话原本都不该说得这么明了,但他却好似教导孩童一般细细教诲。
父子二人说了片刻,皇帝觉得有些疲乏,谢容与立刻安排自己的内侍进殿服侍,其余不能信任之人统统安置在外殿服侍。
……
南苑。
皇帝苏醒一事令凌清宴心中多少豁然开朗些,只要皇帝无碍,马家等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此事还是多亏了宁悠然,若没有她配出解药,只怕现在他与谢容与还是只能受着昏迷的皇帝束手无策。
思及此处,他阔步进了院子,朝西院走去。
可西院中只有小樱几人的身影,根本没看见宁悠然的影子。
凌清宴有些纳闷,这个时辰已经散朝了,她怎的还未回府?
“夫人呢?”凌清宴朝小樱询问一声。
自从上回被他瞪视,小樱几乎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只敢低头扫地,“夫人回府之后又出去了。”
出门了?
凌清宴心头更加疑惑,时近中午,宁悠然不在府中等着吃中饭,出去做什么?
难道约了人在外头用饭?
他实在想不到,她在京中有什么亲友,俄顷,一个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宁悠然莫不是去找……
凌清宴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一声不吭转身出了院门,朝程木吩咐一声,“备车,去城中转转。”
程木有些诧异,这都是午饭的时辰了,他怎么会想要去城中转悠?
“没听明白?”凌清宴见他不动,森然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