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街灯之下，凌欢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兜里，抬头冲秦牧笑道，“你今天不幸碰到间歇性精神病患者病发时刻。谢谢配合。”
“不用谢。”秦牧淡淡地道，“你不过是给出了足够让我配合的理由。”
“呵呵，果然你还介意。”凌欢翘起嘴角，并无顾忌地望着秦牧的眼睛。她的脸上是一种说不上是酸楚还是自嘲又或者只是玩笑的表情，“很多事情，过去了很久，应该已经不在乎，应该已经不介意。可是并不。”
秦牧略微地皱眉，才想说话，被凌欢打断，“不跟你开玩笑了。唔，是，我知道你，知道得大约……大约是琅琅之外最清楚的一个。别误会，她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哈，你又怎么会误会她……只是，那场瘟疫，我和她，在同一间病房。她是强烈地渴望能健康地走出去的疑似病例，我是很不在乎会染病的护士。不管是很不想死还是很不在乎死，那个时候，都离‘死’这个字很近。于是许多心里没有完全放下的事，总是，想要有个人说说。是，当时我们俩，以彼此为树洞。”
“然后，我们都没有死。”凌欢缓缓地道，“经历了那么一次，就更想好好地活。我想，她是在那之后，真的，放下了许多原本完全没有放下的东西。她跟周明，在不久之后结婚。”
秦牧怔怔地抬起头。这里已经离谢小禾家所在的小区有一条街的距离。天已经全黑，街灯的光晕，让他觉得恍惚。从这里望不到方才所在的楼，也望不到那扇窗户，可是此时他想起凡凡说的话，放个小飞机灯在窗边，爸爸妈妈就都可以看到他，他也可以看到他们。
他有些莫名地自顾自地低声说，也许，小孩子的建议是值得费心思好好考虑的。
“我记得她那时候说，每天天黑，都很害怕，很怕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看不见心里惦记的人，怕惦记她的人，看不见她。那时候周明隔离在对面的外科楼，我并不清楚他的办公室，或者说，他可以允许出入的办公室是哪间，窗户对着哪里。但是我跟她说，那么晚上你不要关台灯，放在窗边，调到最暗就好。他会看见的。
“从那时候起，她自己才知道，她真的已经爱上了周明。她心里，周明已经多一点了。”
凌欢很平淡地讲，然后微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但是我几乎听过你们的所有事情。在那个时候，听那些故事，我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你一样。我想，你会在这时候来，也许需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那我该说谢谢你？”秦牧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好啊。”凌欢点头，“并且可以付诸行动。比如，请我吃晚饭，还可以请我喝酒。”
夜色之中，凌欢眯着眼睛瞧着秦牧，带着个无所谓的——这无所谓却让他心里蓦地疼了一下的笑容。
过了好一阵子，秦牧温声说道：“我可以请你吃饭，喝酒就算了。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回家好好睡一觉，也许你就会把今天不开心的情绪再压制回去。有时候这情绪会时不时地出来，直到有天它真的彻底消失。”
凌欢呆呆站着，忽然慢慢地蹲了下去，抱住膝盖，把下巴架在膝盖上。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跟平平凡凡一个生日。所以我一直觉得，好有缘分……我小时候喜欢过生日，因为我二哥，每年生日，都会给我一个让我欢喜足足一年来等待下一个欢喜的礼物。”
把平平凡凡房间的灯关上，谢小禾轻手轻脚地关门，走进自己卧室，关了门，看见周明靠在床上，眼睛已经半闭，听见她进来侧头冲她笑，“祖宗们终于睡了？”
“嗯。”谢小禾关了灯，钻进被子，“你都困这样了，不用等我。”
没听见周明答话，她平躺着，想了想说道：“今天是欢欢生日，我还给她准备了礼物。本来要在晚饭时候，一起过。哎，郑英派去欧洲2年恰好今天回来……欢欢她还是放不下呢。周明，你说……”谢小禾抬起身子，却见周明已经脑袋深陷进枕头里，睡得熟了。谢小禾摇头笑，在黑暗中安静看着他熟睡的脸，不知过了多久，低头亲吻了他的头发，然后，缩进被子，靠在了他的胸前，低声喃喃地道：“这么多年了，我们认识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年轻，也没有最初的热情。一直，没说过最肉麻的字，其实肉麻的字很好听。周明，我爱你。我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