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纱,缓缓笼罩李府。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晃,发出细碎声响,似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不平静。
李清漪微微皱眉,特意吩咐赵青云走侧门,就是为了避开郑京华。这位主母夫人的严厉与强势,让她心生畏惧,更何况,今日自己还偷偷溜出去,在春熙华楼喝了酒。
还未等她多想,小婢女冬梅又慌慌张张跑来:“姑娘,主母夫人朝我们院子来了!”
初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焦急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李清漪一把拉住初兰的手:“跑回去啊,还等什么!” 两人拔腿就跑,裙摆飞扬间,初兰却在半途落下。李清漪顾不上许多,自己先跑回房里,随手拿起一本书,假装镇定地翻阅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郑京华推门而入。她身着华服,眉眼间透着威严,目光扫过李清漪凌乱的头发,冷冷开口:“初兰喃?姑娘的头发如此凌乱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李清漪强装镇定,挤出一抹笑容:“母亲,初兰去泡茶了。”
这时,初兰和冬梅匆匆赶来,跪在地上:“给主母夫人问安!”
郑京华挥挥手,示意她们起来,随后气冲冲地盯着李清漪。空气仿佛凝固,李清漪正不知所措时,冬梅悄悄提醒:“姑娘,您的书拿反了!”
李清漪脸色一红,索性放下书,怯生生道:“母亲今日来寻我何事!”
一旁的周妈妈见状,连忙解围:“姑娘就要要入宫了,主母夫人为您准备了许多首饰衣物还是不够安心,她又亲自去朝霞寺为您求了平安符,您自小便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听了些下人们的污言秽语,对主母夫人多有误解,其实天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李清漪心中一紧,生怕郑京华发现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急忙说道:“周妈妈言之有理,母亲平日里要操持府里家务,如今又远道为我求平安,周妈妈,快些扶我母亲回去歇息吧!”
然而,郑京华却突然凑近,鼻翼轻动,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味,顿时柳眉倒竖:“春熙华楼的云液春酿,何人许你出府!”
初兰和冬梅等一众丫鬟吓得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李清漪强作镇定:“是阿父应允的!我又不曾惹祸,只是置办几身衣裳!”
“春熙华楼是何地?陵城谁不知晓,如此抛头露面,往日里学的规矩都白学了,如今竟还敢忤逆我!” 郑京华的声音愈发严厉,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周妈妈见气氛紧张,连忙开口:“夫人,您是来看姑娘的,何必如此嘴硬,姑娘幼年时在老太太那,你经常偷跑去看她,一日姑娘和那小松犬戏耍,这松犬被人惊了眼看发怒要咬到姑娘,您平日里最怕犬猫之物,但姑娘遇险,您是想都没想就挡在姑娘前头,您的胳膊现在还有疤痕!”
李清漪心中一颤,原来自己与郑京华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她这才明白,郑京华虽言语犀利,处处严厉,却也是出于对自己的爱。只是这份爱,藏得太深,太隐晦。她眼眶微红,缓缓跪下:“女儿不孝,让母亲费心了!”
郑京华没想到李清漪会如此爽快认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李清泉提着一个漆盒走了进来:“二妹妹,你大嫂给你备了些点心!”
李清漪连忙起身,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大嫂前日才让人送首饰,今儿又送点心,替我谢谢她!”
郑京华给周妈妈使个眼色,所有丫鬟婆子都退下了。李密也走了进来,摸摸那稀疏的胡子,神色严肃:“清漪,后日你便要入宫,你尚未出阁,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们李氏一族,宫里的情况你不熟悉,我们今日与你说道说道!”
郑京华整理了一下衣袖,率先开口:“你三年前本应入宫,只因为老太太守孝三年才耽误了,如今后宫管理的乃是徐贵妃,徐贵妃端庄稳重,你守好规矩,她自不会为难于你,郑妃与我虽说有些远亲,但她性子直率,你不要招惹她即可!”
李密点点头,接着道:“圣上膝下有四位皇子,一公主,四位皇子的情况你大都知晓了,大皇子有王氏的扶持,又是嫡长子,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之人,但圣上多疑,一直迟迟未立太子,二皇子贤能,但出身不高,三皇子受宠,四皇子背后有郑氏家族,于我李氏而言不论谁为太子,太子妃都是我李氏家族的,圣心未明,你入宫后不可与任何一位皇子过分亲近,也不可与他们过分疏远。”
李清漪认真听着,心中暗自思索。站错队的下场,叶家便是最好的例子,从几朝的世家沦为商贾之家。皇帝忌惮王氏一族的兵力,通过郑氏压制,又提拔二皇子、宠爱三皇子,以此平衡各方势力。
李清泉也补充道:“如今四皇子尚在国学馆读书,四皇子为人率真,三皇子潇洒恣意,不拘小节,二皇子有治世之才,大皇子稳成持重,云舒公主与众贵女亦同在宫中,云舒公主与四皇子性格相似,圣上只有一女,免不了多些宠爱,与她一道还有你见过的相国之女王佩宁,郑氏家族郑于飞的嫡亲姐姐郑静姝如今也在宫里,郑于飞的父亲郑国忠乃当朝历部尚书,掌管着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另还有户部尚书之女林乐瑶,这些贵女大多是未来的王妃或太子侧妃,你比她们入宫晚,要和睦相处!”
李密叹了口气,神情略显疲惫:“为父年事已高,庇护不得你们一世,幸而你兄长清泉近日已升至礼部尚书,掌五礼之仪国学贡举之法,番属往来之事,兵部乃王相国之子王行统领,对了,近日新任的工部尚书是何人?出自何族?”
李清泉思索片刻,回答道:“工部尚书乃原尚方令陈立之,此人八面玲珑,并非出身世家大族,但周旋于众家族众皇子间游刃有余,听闻是大皇子提拔了此人!”
李清漪心中一动,想起那个鹰钩鼻老头。能在众多世家大族的势力中脱颖而出,从小小尚方令升迁至此,这陈立之确实不容小觑。
李密微微皱眉:“无家族依傍,能从小小尚方令升迁至此,想必此人定是有些本事的!不可小觑,你妹妹不日便要入宫,为免闲言碎语,你的升迁宴就不必操办,家里简单过场即可,这陈大人的升迁宴你托人送些礼物过去吧!”
李清泉恭敬地应下:“是!父亲!”
李密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郑京华,转头对李清漪说道:“清漪啊,你三妹妹清如前些日子去朝霞寺恰巧碰见了宫里的徐贵妃,徐贵妃挺喜欢这丫头,便召她一同入宫了!”
郑京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啪” 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又是赵芸这贱妇的主意吧下,不,赵芸一个妾室哪里会知道宫里动向,怕是主君叫清如那丫头去的。”
李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若从前,有清漪在,我便不会要清如也入宫了,现在清漪落水后文墨不通,连记忆也衰退,我也是想有清如在好有个照应,毕竟是亲姐妹,总比外人强!”
郑京华听后,气稍微消了些,但仍不满道:“李清如和她娘一样的脾性,如此小家子气又睚眦必报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
李密却为李清如辩解:“那是夫人对清如的偏见,清如只是被清漪掩盖了光芒,清如琴棋书画、香道、茶道、花道输哪家的嫡姑娘了!”
说完,李密朝李清漪和李清泉使个眼色。李清泉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母亲,三妹妹也是李氏女,宫里环境复杂,对清漪也是有益的,况且如今是贵妃娘娘让其入宫,我们拂了徐贵妃的意对清漪也无益处!”
李清漪也跟着说道:“是啊,母亲,这三妹妹平日见您就像猫见了老鼠一般,在宫里她也定能规规矩矩!”
郑京华瞪了李密一眼:“事已至此,便让她同清漪一同入宫去,此后若是再如此行事不同我商议,这李府的主母我不当了便是,我回我郑氏打点庄子,省的给你李氏劳心劳力还不得好!”
李密连忙讨好:“是!是!是!是我处理不当,夫人莫要忧伤了!天色不早了,都各自回去吧!”
李清漪福了福身:“父亲母亲兄长慢走!”
待众人离去,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初兰轻声问道:“姑娘要点安息香吗?” 李清漪躺倒在木床上,习惯了这硬邦邦的高枕,慵懒地说道:“今日燃沉香吧!”
夜色渐深,金炉中沉香袅袅升起,弥漫整个房间。李清漪望着帐顶,思绪万千。明日,她就要开始学习繁琐的宫廷礼仪,而后日,便要踏入那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皇宫。在这世家与宫廷的风云变幻中,她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