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博山炉袅袅升起青烟,安息香的气息在帐幔间萦绕不去。李清漪斜倚在雕满缠枝莲纹的楠木榻上,锦被翻出层层褶皱,像是她纷乱如麻的心思,记得初来这李府时,这张床的每道雕花缝隙都透着森冷,直到侍女初兰将安神的沉香换成提神的安息香,她竟奇迹般地能安睡了。这不合常理的癖好,倒像是命运开的又一个玩笑。
南国的风里都浸着香。自佛法兴盛以来,从金銮殿到寻常巷陌,处处飘散着龙涎、沉水、苏合的气息,世人皆道香烟缭绕处可见佛性,却不知这氤氲香气里,藏着多少朝堂风云、世家秘辛。
更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李清漪翻了个身,锦缎摩擦发出细碎声响。
她又想起那日在落霞古寺的奇遇。彼时晨光熹微,寺院里只有几个戴着眼镜、衣袂飘飘的年轻僧人清扫落叶,谁能料到转角处竟蜷着个形容枯槁的老和尚?那人长发如乱草,破袈裟上补丁叠着补丁,身旁歪斜放着个缺了口的金钵。出于怜悯,她将未动的早餐轻轻放在钵边,却不想这一善举,竟成了穿越时空的引信,落霞寺的荷花开的正艳,她本想折一支荷花,却不甚落水。
再醒来时,她已置身陌生的锦绣罗帐,镜中映出的,是张陌生的倾世容颜,面若桃花,眉似远山,正是南国名门李氏嫡长女李清漪。李氏一族自前朝起便是钟鸣鼎食之家,南迁后更是与开国皇帝萧鸿结下渊源,太祖皇帝临终前曾立下遗诏,李氏嫡女必为太子储妃。这本是无上荣耀,却不想落在她这个穿越而来的 “冒牌货” 身上。
前朝时期北方战乱,都城沦陷,皇族身首异处,李氏一族在战乱之初举家南迁,来到了江宁陵城,当时江宁陵城太守是萧鸿,李氏太祖在萧鸿创业之初给予了大力的经济支持,后来南国萧太祖萧鸿一统南北,定都江宁陵城。萧氏太祖承诺未来的储妃之位为李氏嫡女。当时的太子是萧拓,萧鸿后面又改立了王氏之女为储妃,也就是现如今故去的王皇后,王皇后父亲将领出身,一直跟随萧太祖左右,王将军战死于南北战争,为南国的统一做出了巨大贡献,萧鸿为给死去的王将军一个交代,把储妃之位给了王氏之女,并让王老将军之子王行身居高位,如今的王行乃当朝丞相,萧鸿去世后便由萧拓继位。
萧拓膝下四子一女,各有盘算。嫡长子萧怀瑜身份尊贵,生母王皇后早逝;庶出的萧怀瑾虽天资聪颖,却因出身低微饱受冷眼;徐贵妃所出的萧怀枫与郑妃之子萧怀志,背后各有母族势力撑腰。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李氏的储妃之约却如同铁律。李清漪想起自己那风姿绰约的兄长李清泉,还有才情出众的堂姊妹们,再对比自己连字都识不全的窘迫模样,只觉命运荒诞,李清漪那可是照着太子储妃,未来皇后培养的,可现在她的文化水平连个丫鬟都不如,众人只当她是落水失忆。
李清漪庶出的妹李清如,那姑娘生得柔弱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分明是储妃的绝佳人选。那日李清漪壮着胆子向父亲提议改立人选,却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父亲眼中的失望如寒冰刺骨,而无辜的李清如,竟也因她的 “胡言乱语” 被罚跪佛堂。当夜,初兰神色凝重地告诉她,那些听见这番话的下人都已被遣出府,稳重的已经被发配到乡下庄子,永不得踏出庄园,有些嚼舌根的丫鬟婆子已经不知所踪,李清漪攥紧锦帕,指尖微微发颤 ,在这个时代,人命竟如草芥般轻贱。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了。李清漪披衣起身,望着铜镜中陌生的容颜,满心皆是对现代的思念。她怀念捧着枸杞水追剧的闲适,怀念系着安全带穿梭在都市的安心。可如今,被困在这侯府深闺,她就像金丝笼中的雀鸟,空有锦绣华服,却再难触摸到自由的风。
或许正如初兰所说,入宫为太子妃,再晋升为皇后,这是李氏等了十几年的盛事,除非她香消玉殒,否则这太子储妃的命运,早已在史书上写就。
南国国姓是萧氏,但李氏家族是南国有名的豪门望族,他与郑氏大族并列于南国,郑氏也是历经几代的大世家,南国还有新兴的王氏家族和徐氏家族,这些世家大族所占地域跨州连郡,经济上田连阡陌、奴婢成众,政治上世代为官,并与萧氏朝廷互为利用,豪门之间又利用婚姻和裙带关系相互攀引,形成一个强大的政治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