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在付莹的苦心经营下,娃娃房的生意渐渐好转。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来了一位令付莹终身难忘的顾客。她衣着华丽,走走停停,缓缓走进店铺。
“看看有合适的吗?”付莹招呼。
妇人没有正视付莹,她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上游走。
付莹起身,跟在妇人身后。二人的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不约而同地笑了。
“几个月了?”妇人问付莹。
“五个月了。”
“咱们都一样,”妇人用手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说不定还是同一天出生。”
付莹有些害羞,脸上泛起红晕。
“你真腼腆,你看,我已经生完两个了,现在是第三个。”妇人说。
“是吗,真看不出来,你的肤色还是那么好。”付莹说。
妇人面露喜色,二人在店里聊了起来。
付莹才知道妇人名叫尧娜,丈夫经营古玩生意,在小县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丈夫在城里买了房,把家从农村搬到了县城。
“作为一个女人,就应该在家里带着孩子,挣钱的事情,让老爷们去就是了。”尧娜说,“女人负责持家就行了。”
付莹点点头,她按照尧娜的要求,给她挑选了几套童装,打好包,递给尧娜。
“有些沉,能不能帮我送下去?”尧娜问。
“行啊——”付莹说。她跟临近的店主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照看店铺,然后找来小推车,把包好的童装放在推车上,与尧娜一起走出商场。
尧娜走得很快,奔向不远处的一辆红色轿车。付莹把衣服放进后备箱,尧娜打开车窗,说了声“谢谢”,发动汽车,缓缓驶去。
付莹的身子一天天沉重,走路也变得缓慢。娃娃房的生意随着天气的转暖日渐升温,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接连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店铺的顾客变得稀少,付莹也难得清闲,坐在柜台边,无聊地翻看当天的报纸。
“付莹——”
一个清脆的声音让付莹惊醒,她从报纸里抬起头来。
付莹看到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扎着两个长角辫。
“娟子——”付莹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真的是你?娟子——”
“没想到——”娟子的双手抓住付莹的双肩,“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娟子住在付莹的邻村,也是付莹小时候的玩伴。因家庭关系,付莹小学三年级没有上完就退了学,娟子断断续续上完了五年级,毕业后二人就失去了联系。
“你怎么到县城里来了?”付莹问。
“小学毕业后,我去了南方打工,尝试了不少工作,最后,留在了电子厂。这些年来,一直单着,自己不着急,母亲却憋不住了,一个个电话就把我往死里催,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回到老家,按照母亲的意愿,见了一个又一个男青年,始终没有合适的。这么一折腾,电子厂那边回不去了,所以就来到了城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路子?”娟子说。
“你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一般人怎么配得上你呢?”付莹说。
“校花?我看成了笑话。高不成低不就,如今,我连家门也回不去……这个店铺?”娟子的目光才留意到花花绿绿的童装挂满了整间屋子,她边走边看,不停地赞叹。
“是的。店铺原来的老板不干了,我盘下了店铺,卖点童装,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付莹说。
娟子回过头,竖起大拇指:“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你如今成老板了?”
“小本生意,混口饭吃。”付莹说。
“你怀孕了?什么时间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娟子的好奇心被激起。
“结婚有三年了。”付莹说。
“你看看,同学都偷偷摸摸地结婚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娟子边看边说,“店铺就你一个人?”
“是呀,就我一个人。”
“这么大的店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娟子与付莹相视一笑,付莹说:“你打算过来?”
“当然可以。我在县城租了房子,离这里不远。这半年来,我一个人在城里晃荡,像一条丧家犬。请放心,我是卖过童装的,在南方多年,我什么工作都干过。我一直在这个商场里帮着老板卖鱼缸,店铺在商场的北侧,我们离得这么近,竟然没碰过面,说起来让人不相信呢。如果可以,我今天就辞了那份工作,明天来你这里上班?”
“那太好了,我这里正缺人手。”
“我也看出来了,你也需要找个人帮忙。你看看,你的肚子一天大上一天,还是肚子里的宝宝要紧。”娟子的手轻轻抚摸付莹凸起的腹部。
二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二天,娟子就来到了娃娃房,付莹的日子也渐渐轻松了许多。
娟子聪明、伶俐,对童装有天然的悟性,每次总能说到顾客的心里去。时间久了,付莹也放下心来,逐渐把店铺交给娟子打理。
在这个春季里,店铺的生意就像季节一样逐步萌发。随着规模增大,娟子征得付莹的同意,又雇佣了两名员工。
“三个人,足够店铺运转。”娟子说,“店铺的生意一天好上一天,三个人,能有个调休,每天能够保证两个人在岗。这样下去,我们的店铺早晚会成为这里童装的标杆。”
付莹则不时来到店铺看一看,她看到店铺里人流攒动,心里也是满意。
“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娟子半开玩笑。
“放心。”付莹说,“你是我的闺蜜,我怎能不放心呢。”
“身体要紧,注意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大哥还不得骂死我。对了,自从来到这里,我还没见过大哥呢,他现在哪里?”娟子说。
“张林?他一根筋,还是在鼓捣他的古玩。他总是各个市场转悠,见少离多,也习惯了这个日子。他的东西我也不懂,由他去吧。”付莹有些抱怨。
“那怎么行?古玩我倒是了解,可是个大起大落的行当。不过,男人长期在外面,就不怕他沾花惹草?”
“不怕,谁要看的好,谁就领去。有空你去劝劝张林,我看你能说会道。”付莹说。
“怎么能找到他?”娟子问。
“也好找。每逢阴历五、十就是古玩集市,你去人民公园,说不定能看到他。”
“长的什么样子?”
付莹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娟子,一张清秀的面庞映入娟子的眼帘。
“他又瘦又高,戴着眼镜,老远就能认出来。他就在这个市场里常转悠,如果见到他,你就劝劝他。”付莹说,“我与他的交集不算太多,结婚以后,各人有各人的路子,我忙于服装店,他忙于古玩,好像两个陌生人。”
“他是不是挣着钱了?”娟子问。
付莹摇头:“不清楚,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
“付姐,你放心。我一定找他聊一聊,问问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好,那太好了。”付莹收回照片,放到抽屉里。
娟子开始留意于本地的古玩市场,她才知道,在人迹罕至的人民公园,竟然有一个热闹的集市。她流连于集市间,见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却没有张林的踪影。她向古玩卖家打听张林的消息,对方摇摇头:“不用说具体姓名,说了也没有用,姓张的倒是有几个,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张林?”
“瘦瘦的,高高的,戴着眼镜……”娟子一点一滴描述从照片上获得的信息。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小张,我们这行只需要了解他的姓氏,至于叫什么不太清楚。小张入行不久,是个新手,他眼光独到,在他那里倒是能淘到好货。”卖家说。
“他现在哪里?”
对方摇摇头:“头几天在德州我还见到他,这个集市不太清楚,按理说也得过来。”
“他也像你这样出摊?”
“有时候出摊,但是与我们不同,他每次都背个帆布包,在各种交流会中来来往往,收货比出货多,听说他家里很有钱。”
“有钱?”娟子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我们也是听说。他的父亲原来是个包工头,干了很多年,挣了不少钱财。他来到我们古玩行当,那是我们的福星,不止你想找他,我们也想找他。”
“为什么?”
“他的出价高,很多货在他那里能卖上好价,所以都愿意找他。”
卖家往四处瞅了瞅,又回过头,盯着眼前的商品。他说:“这个点没见到他,他就不会来了。干我们这行,很重要的是同行串货。天蒙蒙亮,还没有上人,第一批货就已经走完,这批人都是内行。当你现在看到太阳已经高起,第二批人就是散客,意义已经不大,真正有价值的货已经串完了。张林主要是串货,现在这个点,他不会过来的。”
“那么,他有可能回家了?”
“有可能去了下一个市场。集市一个挨一个,就拿我来说,今天在这里,明天到济南,后天去德州……我们总是在赶往下一个点的路上。”卖家说。
五天的时间飞逝而过,天还没亮时,娟子就已经来到了公园。公园里的摊位稀少,很多人只是把包放在地上,占据合适的位置。人们左顾右盼,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打开自己的包裹。有的人禁不住周围人的鼓动,在众人的企盼中缓缓打开包裹,拿出一件又一件“宝贝”。有的人则用双手护住包裹,迟迟不愿意打开。“我们都等着你呢,怎么不给我看看你的宝贝?”有人问。“怎么不看你们的?”摊主双手把包裹扣的更紧了,像一只抱窝的母鸡,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娟子的心思不在这些,她在人群中找寻张林的足迹。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娟子只有凑近,才能分辨出对方的模样。
“张老板,今天有什么好货?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前面的人们挤在一起,议论纷纷,声音嘈杂。
娟子好奇地走了过去。“张老板,打开看看有什么宝贝?”有人说。只见一个青年人背着一只墨绿色的帆布包,他把帆布包放下,说:“今天只放一件货,要看大家的手气了。”
他打开帆布包的拉链,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只报纸包裹的物品,他把报纸层层揭开,露出一只青花瓷罐。
“这是一个民国的笔筒,包老保真,老规矩,低价200元,每次加价100元……”
他的声音未落,众人纷纷响应。
“200——”
“300——”
“400——”
……
价格依次增高,直到1000元成交。
“还有吗?张老板?”有人问。
“没了,没了。今天就放这么一件,现在该我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好货?”青年人说。
看到再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结果,众人渐渐散去。等到人们散开,娟子上上下下打量对方,确认没有问题,她试探地问:“你叫张林?”
“啊?你是哪位?”年轻人扶了扶眼镜,努力看清娟子。
娟子让他眼前一亮,虽然在晨曦的朦朦胧胧中,但娟子曼妙的身材,令其为之一动。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娟子,与付莹是小学同学。我是受付莹之托,专程过来见见你。如果方便,我们谈一谈。”
张林背起帆布包:“那边有石凳,我们坐下谈一谈吧。”
二人来到不远处的石凳旁,依次坐下。娟子说:“如今你的传呼机也停了,没了联系方式,找你就像大海捞针。付莹一个人照顾店铺,加上怀孕,实在不容易,你怎么不回去看一看呢?”
张林拿出一个笔记本,交给娟子:“你打开看一看。”
娟子翻开笔记本,里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这是什么意思?”娟子问。
“这里记载了我每日的行程以及路线图。我就这么一个爱好,所以投身了这个行业。所以我每天在外奔波,四海为家。”
“那你的传呼机怎么停了?有没有新的号码?”
张林摇头:“自从南方回来,我就丢了传呼机,索性不再补卡。我在各个市场奔波,一方面为了爱好;另一方面为了找刚子。我很忙,你看,我定了中午的火车票,一会我又要出发。”
“如今,付莹姐已经怀孕五六个月,你不过来照顾一下?”
“等生孩子的时候,我就忙完了……”
娟子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简单的交流中,她倒是提不起任何的怨恨,她觉得张林是一个为了家而拼搏的人。
“还没吃早餐吧?我带你吃点。”张林说。
张林带着娟子来到了公园对面的糁馆,每人要了一碗糁,外加两根油条。
“我也不是个坏人,都是为了家庭。她在家里,我在外地,只不过是联系少了些。等与我接触多了,你就会慢慢了解我……”张林说。
娟子点点头:“挺羡慕付莹姐,她找了这么一个好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