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苏绣
道国2024-10-02 16:463,069

  付莹把店铺交给了娟子,没有了店铺,加上抚养孩子,付莹的生活变得艰难。

   为了生活,付莹独自一人来到城里打拼,已经六七个年头。多年来,她习惯了繁忙,日子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而过,等到真正闲下来,她竟然感觉到莫名的空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急匆匆收拾好衣物,坐上了开往乡下的汽车。

   付莹回到了熟悉的院落,母亲坐在院落中一棵茂盛的枣树下,静静聆听完付莹的诉说。她笑着说:“都是些小事,不值一提。人生就像海上的波浪,起起伏伏,在所难免。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孩子,还有我,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慢慢来吧,天无绝人之路……”

   与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略显单调,在晨曦的微光中,母亲拿起扫帚,轻轻掠起院落里飘落的黄叶,堆积在院落西南角的空地上。打扫完庭院,母亲走进锅屋,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饭菜飘香,母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付莹来到院落,母亲说:“孩子慢慢长大了,不用天天抱着,如果你闲得慌,跟我一块儿,拾掇拾掇我那个多年不用的绣床。”

   “绣床?”付莹来了精神,刺绣的事情她略知一二,“家里真的有绣床?”

   母亲点点头,径直走向里屋,她回过头,冲着付莹说:“绣床不小,我一个人怎么搬得动?你过来帮帮我。”

   付莹满心欢喜地跟随在母亲的身后,母亲来到深棕色的桌子前,抽出其中的一只抽屉,放到桌面上,她伸手在抽屉下的空格里摸索,等了好半天,她拿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

   “就是它了——”母亲面露笑容,付莹把抽屉重新放回原位。

   “我自从来到这个家,就把刺绣放下了,一放就是三十多年。”母亲感慨。

   “为什么?”付莹问。

   “我也想问为什么?生活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像是拧紧了弦的陀螺,每刻不停。可是,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我突然发现生活里好像缺点什么,我就想到了绣床。想归想,我一个人怎么能搬动这沉重的绣床?正好,你回了家,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把它抬出来……”

   说话间,母亲打开了一间尘封已久的屋子,推开门的一刹那,飞扬的尘土迎面扑来,母亲后退几步:“闪开,需要透透气了。”

   二人后退几步,等尘土散去,他们走进尘封已久的屋子,在母亲的指点下,从杂乱无章的家什中,把笨重的绣床搬到院落中。

   付莹来到压水井旁,打了水。母亲则把水倒进脸盆,拿起一块抹布,在脸盆里洗了洗。她把抹布轻轻地拧了拧,小心地擦拭木制的绣床。

   “这是我小时的绣床,后来成为我的嫁妆。原本以为成亲后空闲的时候可以绣一绣,谁知道一拖就是这么多年。”母亲说。

   付莹看着厚重的木架:“这,这就是——绣床?”

   “对。别看这么笨重的骨架,却能产出精美的绣品。我生于苏州,像自己的母亲那样,生活的印记里离不开苏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学学刺绣,人的生活总得有个寄托。”母亲说。

   “好。”付莹回答,她正觉得一切没有头绪,母亲的话语无疑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母亲买来了丝线,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雕刻着凤凰图案的木箱,她轻轻打开,在阳光下,一排排精致的绣花针熠熠发光。

   母亲说:“苏绣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一根丝线可以劈成二份,四份,八份……直至六十四份。你知道吗,绣一份苏绣可是花费不少时光,有的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一架绣床,就是一个绣娘的一生。”

     母亲一边讲,一边在绷紧的布面上,一针针地绣下去。

   “苏绣的针法有很多,有平针、盘针、套针……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针法,不同的针法描画不同的画面……”母亲的手布满了皱纹,可是拿起针线,却异常灵巧。

   “苏绣是个耐心活,要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当成一份事业去做,这是很多绣娘一辈子的追求。”母亲说。

   付莹像母亲一样,也拿起精致的绣花针,穿上细若游丝的丝线,沿着布面上的画样,一针一针地绣下去。

     孩子在一旁睡得正熟,微风吹来,付莹拭去额头的汗珠,她手拿绣花针抹了抹头发,继续绣下去。

     母亲走进里屋,不多时,拿出来一幅绣品。付莹看去,只见上面绣了七条鲤鱼。

    “这是九鲤图。”母亲说。

   付莹仔细数了数,发觉是七条鲤鱼:“九鲤图,怎么只有七条?”

   母亲在空白处比划出鱼的模样:“你看,这个地方还有两条,只不过没有绣完。”

   付莹仔细看去,只见在空白的布面上隐约有两条鱼的痕迹,也许岁月久远的缘故,痕迹已经很模糊,只留下暗淡的轮廓。

   “为什么没绣完?”付莹疑惑。

   “你仔细看,这幅绣品有什么不同?”母亲问。

   付莹看了良久,她摇摇头:“看不出来。”

   母亲沉思的片刻,她说:“我讲讲绣娘的故事吧。绣娘是一个姑娘一生的荣耀,很多小姑娘从几岁时就接触苏绣,一干就是一辈子。你知道吗,苏绣需要的是小心细致,一针一线马虎不得,这就是苏绣行业的规矩。我与其他女孩不同,学习苏绣的时间比较晚,那时候大概有十八九岁的样子。那时的苏绣没有专门的学校,我们只有到大户人家中去学习。我像其他女孩一样,来到了一个苏绣世家。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他也是我的老师,我跟随他一针一线学了起来。我的悟性很快,也得到了他的夸奖,时间不长,我就能独立完成自己的绣作。

     “有一天,他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家里人催着我定亲,可是,我觉得不太合适。’‘为什么?’‘很难说,如果在从前,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是求之不得。可是,今天不同了,我有更好的选择。’‘什么选择?’‘不能告诉你。不过,母亲告诉我,一个月之内,如果能绣出一幅九鲤图,她就答应我的条件,按照我的意思去提亲;否则我就需要按照她的要求去成亲。’

     “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想一想,想完成一幅九鲤图,那是天方夜谭。这是他的母亲给他开出了一个不能完成的条件,可是年轻人气盛,总觉得要拼一拼、闯一闯。于是我们约定,白天时间交给他,晚上时间交给我,我们共同完成这幅作品。

   “九鲤图哪能那么容易完成?那可是一针一线的功夫活。一幅简单的图画都需要一个多月功夫,这幅图的难度可想而知,那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我们就这样加班加点,一个月期限到来,这幅图还有两条鱼没有绣完。事情就像他母亲预料的那样,他顺利地定了亲,从此就离开了绣庄。”

      母亲讲完,长叹一声:“都过去了——”

   “绣娘?从称呼来看,应该都是女性,也有男的?”付莹好奇。

     “有啊,那是份职业,是一技之长,是很多人谋生的工具。”

   “这幅九鲤图没交给他?”付莹问。

   “原本想给他,可是期限一过,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从他离开绣庄后,我再也没见到他。”

   “这是一幅没有完成的图。”付莹又一次打量图画,她看到在荷花丛中,有点点暗红色的印记。

   “红色是花蕊?”付莹问。

   “是,那是盛开的荷花。”母亲说。

     “可是,在荷叶的中间,我看到了点点的印记。”付莹把绣品递给母亲,用手指点淡淡的暗红色的印记。

   “那是——”母亲欲言又止。

   “血迹?”付莹提出疑惑。

   母亲点点头,她的神情淡然,仿佛这幅画与她无关。

   “我们忙着完成这幅绣品,我常常彻夜不眠,绣花针刺破了我的手指,在画面上留下点点血迹。”母亲说,“我们就根据血迹的样子,绣出了不同的花朵……”

   付莹凝视母亲颤巍巍的双手,那双手已经布满皱褶,像皴裂的老树皮。付莹难以想象,这双手曾经那么地灵巧,曾经手持绣花针,在绣床边完成一幅又一幅作品。

   “这幅图我就留在了身边,没有再去完成……”母亲说。

   付莹轻轻抚摸九鲤图,湖水清澈,五彩斑斓的鲤鱼在荷叶间游动,像游荡在空气中。在荷叶间,布满了粉红色的荷花,荷花盛开,深红色的花蕊露出蓬勃生机。有几只蜻蜓在荷花上盘旋,似乎在寻找可以休憩的荷叶……

   付莹在母亲精心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刺绣。她像一名小学生,认真描摹画样,仔细琢磨针法,在绷紧的画布上,绣出了一幅又一幅画卷。

   一年后,母亲的院落里挂满了付莹的绣品,花花绿绿,随风飘荡。各式各样的绣品吸引了附近村子里的人们,大家三五成群,来到院落,付莹卖出一幅幅绣品,日子渐渐宽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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