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刀,家学是岭南宋家的劈山刀法。年轻时,心中有万丈豪情,总想着行侠仗义。
那年,他父亲要给小侄子办满月酒,他拿着帖子去请住在固城的李功名,李世伯。兄长的婚事本就是世伯做的媒人,与父亲的故交深厚,自然是该请的。
他在固城救了一个孩子,亲眼见一个叫杨文正的朝廷官员办案,他心中的侠义与那人一比,不免狭义了。行侠仗义,或许能路见不平救下自己有缘相遇之人。
但是,执法为公,立法为民,却能还百姓一片青天。普天之下,那些终生无法与自己相见的人,或许也能因为自己的举动收益,这难道不更大的侠者吗?
那之后,宋一刀投在杨文正麾下,成为洗雪涧的一名巡查。
阳春三月,杨大人的儿子,杨念卿公子领了宫中的差事,要替皇帝去栖灵山求药。当年他是见识过栖灵山的厉害,公子只是闲谈时提及栖灵山除了修行之外,于武学的造诣,也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他毕竟出身草莽,虽不说是痴迷于练武,但也是武学世家,心中略有所动。公子邀他同行,他欣然同意。若没有皇命,旁人想进栖灵山就要靠缘分了。
这个事情,在他心里,本来就是趁着公子办正事,他就厚着脸去跟栖灵山的外门弟子切磋,还能拉着皇命做挡箭牌。
求药这件事好像不怎么顺利,以至于在山下住了一月有余,虽然日日跟人切磋很是快意,但,时间久了,他心里有点担心杨大人。毕竟杨大人刚正不阿,在朝中树敌颇多,近来朝局动荡,不知道大人,会不会遭宵小暗算。
就在他准备向公子辞行,一个人先回京都之时,公子说可以回京了。
但是,这个游山玩水,顺便求仙药的副本,突然改成,护送八皇子回京承太子位。
宋一刀这天一早就起,一个人,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八皇子。
对,他只有一个人。
此刻,他慌得一批,他觉得,公子好像从一开始就挖好了这个坑,让他一步步跳进去。
杨念卿杨公子,在宫里任的是个闲差。毕竟杨大人位高权重,向来清正,为了避嫌,公子本不想入朝为官。但是公子素有才名,深得陛下喜欢,奉皇命游山玩水,写山水注给皇上。所以,宋一刀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家公子会掺合到立太子这件事上。而且公子总有一种超脱于世外的态度,让他觉得公子仿佛与世间万物都没有联系。
作为洗雪涧的巡查,他自然是知道,已经死了七位皇子,朝中的局面已是风声鹤唳。九皇子因为眼疾,对帝位有心无力。大皇子的遗孤齐王和三皇子府的衡王,都有众多拥拥簇,齐王虽是长孙,但不是正室所生。衡王是当时的王妃所生,但却不是嫡长孙。
八皇子此时回京,牵涉到众多势力,公子此行可谓是用心良苦。早早的诓骗自己同行,而且走的时候让他打着寻访故友的旗号,路上都不同行,当时以为公子替自己着想,不愿自己在朝中落下话柄,没想到公子是早有谋划。
此时,公子与人假扮八皇子同着一起求药的禁军回京,走的官路,比自己早了五天出发。
纵然不是很情愿,可护送八皇子的任务只能自己担着。虽然公子坑他来不太仗义,但是如此重要的事交给自己,足见公子的信任,如有闪失,公子可是顶着株连九族的压力。
想到这里,宋一刀叹气,回过神来就见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十五六岁眉目清秀的少年,和一个青年,两人都背着行囊,那个少年更是夸张的背着两把剑。再仔细看那个青年人,正是不久前陪自己过招、喝酒的外门弟子。
“是你?”
两个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宋大哥?”
“重阳兄弟?”
两人都流出欣喜,宋一刀高兴的是,这位自称叫重阳的兄弟,跟自己比试过,功夫倒也还行,由他一起互送八皇子,心里些许踏实。不过转念又在心里感叹,八皇子比自己应该也就小三四岁,修行之人果然驻颜有术。
宋一刀这个人对着熟人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重阳兄弟,你来送八皇子回京我心里就踏实了。”说着还拍了拍这位兄弟的肩膀。
云合略微尴尬的笑笑:“那个,宋大哥,你可能误会了。”
“啥?你不去京都?”宋一刀脸上不免失落,栖灵山的人很少下山,看来这次也不能破例。
“我自然是要去京都的,不过我才是八皇子,我师弟是来送我的。”
“啊……”宋一刀有些不明所以,“重阳兄弟是八皇子?”他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很多遍。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之后云合是如何夸赞自己师弟天赋异禀,一人能低千军万马。
走了一段路之后,宋一刀才试探着问:“所以您不是外门弟子?”
“宋大哥莫要见外呀,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当太子,你还叫兄弟吧。”
“不敢僭越,不敢僭越。”宋一刀连连摆手。
“我们此行,主要是为了隐藏身份,称兄道弟更方便些,再说我也没有机会行走江湖,权当体验一番。”
宋一刀松口气,自己没有跟皇家打交道的机会,恭恭敬敬的说话着实很累,说着话头就应下来:“下官从命。”
“之前骗你叫我重阳,有些对不住,我修号云合,不过确实是生于重阳之日,你若愿意可还叫我重阳兄弟。”
宋一刀应下,想起公子走之前交代,一路上尽力装作是江湖朋友,莫要让人生疑。之前还有些为难,现在确有些喝酒打架的交情,八皇子倒也是不拘小节的人,他完成任务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头几日,他们三人徒步翻山,中间清月御剑带他们过了几处悬崖。然后从一处乡间买了小船,走水路往西南方向。
栖灵山地处京都东南,为了不让人生疑,他们从偏僻处绕远路,去到八百里之外的图灵城,造成一种他们从西南进京的假象。
有清月在荒山御剑的帮助,第七日就到了聚灵镇,寻得没人的地方,清月把小船卸成渣渣,分几部分沉在水底,三人又开始徒步。
走到这一步,三人也没有松懈,绕开聚灵镇准备徒步走去图灵城买马。
宋一刀觉得自己已经很谨慎,却不想云合更加惜命,这一路基本都是露宿在外,幸得天公作美,倒也没有下雨,想到明日就可以进城饱餐一顿,正在烤的兔子肉似乎就不香了。
一路上很少发言,几乎不提意见的清月,突然拔剑站起来,神色凌厉:“有人埋伏。”
话音刚落,宋一刀还来不及拔刀,就已经不见人影。他有意识的拔刀,挡在云合前面,远处树影摇曳,紧接着重物落地之声响起。
云合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伤口干脆利索,一刀毙命,宋一刀习惯性的检查伤口。清月冷静的擦着自己的剑,就跟刚刚捕杀野兔之后一样。
“唉,杀这么多人,好歹也要问问为什么埋伏,万一不是埋伏我们呢?”云合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他不想看清月这么冷血无情的样子,虽然修行追求的就是斩断七情六欲,可生而为人,总要有些温度吧。
“师兄,别气。”他把擦剑的布握成一团甩出去,“我还留了一个。”
“咚…”像是回应他话,从树上掉下一个什么东西。
“哎呀。”那人揉揉自己的肩膀,想不明白怎么就被一团布给砸下来。
云合和宋一刀围过去,四下打探那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小,衣着还是很考究,像是个富家公子模样,跟那些被杀的人感觉很不一样。
“清月你怎么不过来?”
“师兄你说过,男女有别,叫我离她们远些的。”清月站在原地,背好剑,显的很是乖巧。
“啊?”云合又打量这人一番,“你是个女孩子?”
那人有些拘谨的点点头。
“一个女孩子,扮成这样,大晚上的在这荒郊野外的做什么。”
宋一刀的声音有些粗狂,吓得这女子发抖,云合拍拍他:“女孩子胆子小,宋大哥你别吓着她。”
“我,我,我有些内急,你们可不可以避一避。”
那女子突然这么说,宋一刀一个糙汉子没有遇到过这个情况,等着云合的意见。云合想着,反正师弟在,挥挥手让她去。
那女子慌忙往林子里跑,云合回到师弟身边问:“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子。”
“附着灵气不同,男女有别,很微弱,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分清楚。”清月很冷静的分析到。
云合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困,强压着困意说:“你不要杀心这么重,这么多人,你以后修行生出心魔,误入歧途可怎么办。”
云合还想说些什么,宋一刀喊了一句:“是迷药。”然后就扶着树到了下去。
“迷药…”云合用力掐自己,保持灵台清明,拿出百草囊,给清月,“快…”
尚未喊出名字,就一头栽进清月怀里。
清月挺直了腰,用周身灵力抵御药性,找到一颗解毒的九曲丹。药递到嘴边,忽然就不想让师兄醒过来。
他将外衣解下,给师兄披上。依脉搏来看,药性应该够睡到明天早上。
已经很久没有离这么近,这样久久的看着师兄的脸,今晚的月光又是这么好。
这药怎会如此猛烈,清月觉得自己脸烫的要着起火来,心脏似乎也要从胸口跳出来,身下似乎还隐隐作怪。他把云合倚着树放下,扔下结界,一头扎进山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