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钜的这句话,表面上看,是一句嘲讽。
可实际上,并不是,潘玉也没有因此生气。
因为这就是赤果果的现实。
大奉立国百年,从来没有一个寒门出身的宰相。
右相李九郎虽然是皇亲国戚,但家境到了他那一辈,已经是没落了。
作为宗族中的一员,宗族可以保证他上学,保证他不死,可并不代表他可以有一个富足的生活。
从生活品质上来说,李九郎的生活,并不比寒门强多少,甚至说,比某些寒门还要差。
可出身的高低,与你家境没有关系。
与你的姓氏,以及宗族力量有关系。
潘家即便是再有钱,若是没有一定社会名望,依旧是寒门。
可李九郎即便是再穷,也是皇室宗亲。
而这种出身上的差别,会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若是世家大族的旁系支脉,即便是没落了,在面见官员时,也会受到较为公正的对待。
甚至,可以面见官员而不跪。
可寒门,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若是入了官场,那区别就更大了。
寒门当官,需要投行卷,需要大家族或者是大官的庇佑。
可豪门,只需要找到自己的亲戚就可以。
在以家族为单位的古代,宗亲关系就是最可靠的盟友。
即便是与自己血脉较远的亲戚,可是若是有同一个姓氏,同一个祖先,那就比外人强的多。
前辈帮扶后辈,上位者帮扶初入者,此起彼伏,让整个家族迅速壮大。
而寒门的路……就难太多了。
即便是有富商金钱开路,想要一路平坦,也需要小心谋划,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潘熬也是在一次次的竞争中,站到了太子李梁的面前,最后成为了太子一系的中流砥柱。
当然了,他能当上兵部尚书,与太子关系不大。
要不然,他与镇国公府的合作,会被人诟病。
并被扣上一个“反复小人”的名声。
在官场,名声比能力,更加重要。
像潘熬这样的寒门,尚书已经是极限了。
因为这是世家大族,可以放弃的最高职位。
而左右两位丞相……
一般都是在皇室宗亲,世家豪门中出现,这两个位置,被这些势力判定为自留地。
潘熬一旦表现出这样想法,那面对的,就是所有皇室宗亲与世家大族的联手围堵。
之前的几朝,也有一些能力强、懂世故的寒门子弟,即便是外放当了节度使,回到中枢之后,还是功亏一篑了。
所以,大奉的朝堂,就渐渐流传出了“寒门不得相”的说法。
潘玉看了一眼杨广钜,又看了一眼苏铭,一脸胆怯的问道:“老苏,现在我们该咋办啊?”
苏铭又吃了一口包子,缓缓的说道:“右相让老杨来找咱们,就说明他的想法和我大差不差。现在无非就是欺负我们年纪小,想让我们去右相府,让我们主动将功劳分拨出去,一方面断了你父亲上升的路,另一方面……”
苏铭说话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了杨广钜,“也会让原本杨伯父的功劳,削弱一部分!”
杨广钜本来还在坐着看戏,可瞬间就坐直了身子。“这件事,与我爹有什么关系?”
苏铭淡淡的说道:“银钩赌坊现在已经封了,陛下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等待着右相的回答,右相之所以这么做,是你父亲转述的,这其中有没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
杨广钜淡淡的说道:“何止是我爹啊!若是真有功劳,那肯定也有我的一份,不过,最大的功劳,还是在你和右相身上。”
“那你觉得,火铳之功和安定郡公府的功劳之间,哪一个更高呢?”
再次甩出一个问题后,苏铭再次吃了一口包子。
像这种大馅包子,可是他的最爱,前世在国外出任务的时候,最想吃的,就是老家的包子。
闻一下,香气扑鼻,吃一口,满嘴流油。
原本,他以为重生之后,想要吃到这种包子会很难。
没想到,府里的厨子就会做。
用的肉,还是昨天收拾吉辊时,那位屠户给的呢。
不得不说,吃自己辛苦赚来的肉,这味道就是香啊!
思考了一会后,杨广钜弱弱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安定郡公府的功劳高?”
苏铭轻轻一笑。“火铳这个功劳的确不小,可是,这种功劳需要真正建立功勋,或者是让人看它的价值后,才能体现出来,而到了那个时候,便会有无数的将军和士兵来抢攻,真正能够分拨出来的并不多!”
“这种功劳,只有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才能让利益最大化。比如都集中潘伯父的身上,以潘伯父的履历和经验,陛下也需要一个这样人来支持他。”
“所以,分拨火铳的功劳,看似非常好,能削弱太子一系的势力,又能让自己人立功,是一件大好事。”
“其实,这是将安定郡公府的功劳,就集中到了右相个人身上。”
杨广钜听到这里,缓缓点头。
他毕竟是弘农杨氏的后裔,家中当官者多如牛毛。
自己的父亲,还是御史中丞,位高权重。
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懂的不少。
在苏铭一点拨后,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潘玉则是一脸懵,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安定郡公府,已经灭了十几年了,就连安定郡公唯二的两个后代,也到了你家,他家的功劳……能有这么大?”
苏铭淡淡一笑,“安定郡公府的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当年右相就是依靠皇甫惟明案,才彻底登上了右相之位,由此可见,这件案子在陛下心中的重要性!”
“其次,安定皇甫氏,曾经是精研儒家之学上千年之久。”
“现在的北元,依靠兽、兵、技巧三家,已经在草原上崛起,成为了整个九州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
“诸子百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作为当年百家之首的儒家,若是在大奉重新焕发了生机,那对于大奉来说,是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潘玉闻言,点了点头。“可就算是如此,这两点也比不过火铳之功啊?”
杨广钜嘿嘿一笑,解释道:“老潘啊!这件事,你就想错了,对于陛下来说,火铳的功劳再大,也比不上安定皇甫案。因为安定皇甫案,与陛下息息相关,当年的陛下,可是与……”
说到这里,杨广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闭上了嘴,眼神中露出了一阵后怕的表情。“总之,在陛下的心目中,没有一个案子,可以与安定郡公案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