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蔓穿上一身运动装走出来,看见李元嘉坐在餐台前用刀子切水果。
“老公,你不是要和同事喝酒吗?还没走啊!”
李元嘉没有回头,默默地切着水果:“不着急。”
柳蔓笑笑:“那我跑步去了!”
“好的,注意安全!”
柳蔓刚出门,李元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发泄般地一顿乱剁,把水果切了个稀碎!
……
天色暗下来,习惯夜跑的柳蔓独自跑步出门,来到滨江路的一座老桥旁,停下了脚步。她深深地呼吸了这夹杂水腥味的晚风,想起了八年前的李元嘉。
她到一个酒店参加活动,接到陌生电话,电话中的男人很生气,告诉她堵住了自己的车,他要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赶飞机,耽误了她可负不起责任,要她赶紧下楼挪车。
在电话中能感受到对方的怒火,她不敢怠慢,匆匆下楼。一眼看见李元嘉,好帅的男人!鼻子高挺,五官俊朗,脊背笔直,自带气场。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对不起!我马上挪!”
柳蔓驾照拿了好几年了,对开车却始终不擅长,特别是在别人的注视下倒车,更是紧张不安。
“啊,抱歉!”她被卡住了,正满头是汗。
男人不但没生气,脸上的怒气反而都已消散,一脸笑意盈盈。
“我来吧!”
柳蔓只得乖乖听话,把他换上驾驶室,他果然极其熟练地把车挪开了。
“谢谢!真的很抱歉!”柳蔓说完,又匆匆地跑回了酒店的咖啡厅。
那时她是一个情感论坛的版主,组织论坛情感分享活动。有音乐相伴,有茶水糕点,有一些带着故事的陌生朋友,大家回忆过往,分享情感。这个世界不缺经历和故事,缺的是讲出来的氛围和倾听者,借此还可以探讨交流情感方面的话题。
今天,他们的主题是爱情。她说:“起初这是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爱情,只有生物本能!随着人类进化拥有了精神世界,爱情诞生了!几乎在所有的文化中,最美的故事都是关于爱情的!它那么美好,人人都渴望!”
她万万没想到,在分享者中,她看见了刚才着急让他挪车的男人。
“您,没走么?不是有很重要的事……”
“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他笑笑说:“和爱情相比。”
他眼睛里的深意看得柳蔓不好意思起来。
之后,他就成了柳蔓论坛的忠实粉丝,几乎每个活动都参加,不太爱发言,只坐在后排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到结束之后送她回家。
他说:“你开车技术我真不放心!”
有一次他发短信说好要出差,结果活动现场还是赶来了。
“你不是出差了吗?”
“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他一脸不悦。
竟然因为柳蔓没有及时回他短信,他忐忑不安,直接从出差地赶了回来!
而如今,他依然还是那个他,一点都没变,只是那个牵动他所有情绪的女人,已经偷偷换成了别人。
她已经尽力了!带着专家的光环,非常非常用力地做一个好妻子!支持丈夫的工作,尊重他的观念,即使有分歧也尽量委婉表达,既温柔又独立。虽然自己也有很繁忙的工作,却尽力对丈夫的衣食住行照顾周全,在他回家之前准时做好热腾腾的饭菜,在他出差的时候为他细致准备,每天关注他当地天气预报,提醒他添衣带伞,注意安全。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以为牢固的围城早已摇摇欲坠!黑漆漆的江水对柳蔓升腾起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什么婚姻之道,去你妈的吧!
她脱去外套,翻过栏杆,江面那一片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闪烁……
耳旁仿佛有个声音:来吧!跳下来吧!
她没有多少犹豫,朝着黑色的江水一跃而下!
被漆黑的江水包裹,她脑海里又出现那个人的样子,脸上的小酒窝绽放着,对着她微笑。
“我想懂你!”柳蔓拼命想接近他。
他依然微笑着,却只是摇摇头。
桥边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年轻小伙看到了跳桥的柳蔓,“喂”字还没喊出口,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他急忙追了过去,却没能阻止“轻生者”。这里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旁偶尔快速通过的车辆。尽管不太擅长游泳,但为了救人他来不及多想,直接翻栏杆就往下跳。
然而,他低估了这高度水面带来的冲击力,一落水就被拍得有点晕。他拼命挣扎,感觉四肢越来越沉重,别说救人了,自己就要过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衣领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
小伙子被拖上岸,一边猛咳嗽一边指着江里费劲说出:“还有……一个!快!”
“还有一个?”他耳旁是好听的女人声音。
他仔细一看,哟,这不就是刚才跳水自杀那女人?自己去救她差点送命,怎么又被她救起来了?
“是……你?”他一脸懵逼。
“你没事吧?”柳蔓关切问。
“没事,就是差点死了而已!阿嚏!”小伙子满腹怒气:“你会游泳啊!”
“你是为了救我?”
“不然呢?难道我大晚上来这里玩跳水吗?”
“噗嗤!”柳蔓使劲忍住还是笑了出来,随后立即换做内疚的表情:“对不起,实在抱歉!其实是误会!”
“误会什么?”
“跳水,只是我的……小爱好!”
“小爱好?”小伙子满满无奈:“真是活久见!你的小爱好差点害死我了!”
柳蔓看眼前的小伙子个子很高,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快要挡住眼睛,有点阴郁的气质,单眼皮,干净清秀,很耐看!年龄应该不大。她还是第一次被年轻男孩教训,但她诚恳地接受批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里有人!我记得……我刚才好像看见没人……才跳的!”柳蔓不好意思地说。
他摘下自己的白手套,拧干,擦着额头上向下滴的水。
柳蔓赶紧用自己的干外套给小伙子擦头发上的水,被对方排斥地躲开。
“别碰我!”
他反应很强烈,把柳蔓吓了一跳。
小伙子看见柳蔓贴身的运动背心已经湿透了,身材曼妙,在夜色下,皮肤好像发光一样白。
“快穿上你的外套吧姐姐!”他有些窘迫地把自己的目光从柳蔓胸前移开,把外套扔给她。
柳蔓看见他又重新把拧干的手套戴回手上。
“都湿了,戴着不难受吗?”
小伙子没有理她,起身准备离开,柳蔓注意到他上了路边停着的出租车,小伙原来是个出租车司机。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柳蔓跟上他追问。
“不用了。”
他说完准备走,柳蔓急忙拉开副驾驶的门:“我打个车可以吗?我家就在附近。”
小伙子有点无奈地看了柳蔓一眼,打开计价器。柳蔓注意到小伙子手套上露出的手腕处隐约有刀痕,她的心像被触碰到什么锋利物品似的,猛地一缩。
小伙子似乎发现柳蔓在看自己的手腕,不自然地藏了藏。
柳蔓心想,他戴湿手套的原因,是想遮这伤痕么?
柳蔓的目光落到了出租车上的司机信息,默念:“章白。”
柳蔓觉得眼前的章白和她脑海中那张脸重合在一起。那张挥之不去的脸,是她的初恋男友舒辰!
当初舒辰仿佛就是这副模样,清澈又善良,内心却饱受抑郁症的摧残,最终选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开车冲下水库这样孤独的方式自杀!
他最后的信息只有几个字:“我走了啊,拜!”
那轻松的语气,仿佛自己只是要出门打一趟酱油。
从那时起,柳蔓想要了解人内心的想法如此强烈,对于那些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尤其关注。可能她走上了如今这条职业道路,和她这多年无法解开的心结有关。每次面对漆黑的江水,她都想仔细体验,舒辰那晚,是什么样的感受!
看到章白手腕上貌似割腕的伤痕,柳蔓敏感起来。
“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会把跳桥当成爱好吧?这其实是我的减压方式,已经很多年了!”
可是章白不屑地笑了:“减压方式?呵!”
“压力大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跳一跳!”
章白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撇撇嘴:“随便啦,别再让我撞上就好!”
开了没几分钟,出租车路过一家酒店,柳蔓叫章白停车。
“你住酒店?”
“不是,你在这里停车,去开个房洗个热水澡吧,我会让服务员给你送衣服!”柳蔓用手机给章白扫过去四位数。
章白很惊讶:“没必要!我开着窗户,衣服一会儿就干了。”
“会感冒的!”
“这里太贵了,我不能收你这么多钱!”
“一点都不贵,你是救人英雄!”
章白有点惭愧:“救什么人啊,明明我是被救的那个!”
“是我的责任!”
章白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第一次有女人强迫我开房!”
章白最终没有拗过柳蔓,答应去换衣服。
柳蔓的家就在酒店旁不远,她回家换洗后,从衣柜里挑了一些李元嘉的衣服给章白送去,交待给酒店前台,把衣服送去章白房间。
转身的时候柳蔓闻到衣服上残留的清香,那是李元嘉喜欢的洗衣液的味道,柳蔓突然忐忑了一下。女人莫名其妙的第六感,让她开始怀疑起来,李元嘉真如他所说,在和客户喝酒吗?
偷偷在李元嘉的车下安装过定位装置,打开一看,李元嘉的车,正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行驶方向正是简小秋的住处!
她手抖地捏紧了手机,恨不得挤出血来!一向情绪稳定的她被愤怒和挫败感淹没,她知道,自己像女巫一般费劲心机为修补婚姻布下的结界,又要被李元嘉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