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灵墟幸灾乐祸的眼神落入他的眼中，他一愣，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最初只是好奇，好奇为何灵墟总是躲在暗处偷袭，后来，他知晓灵墟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能拥有一个小小的同伴，年幼的他拍着胸脯，扬言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那时的南山牧并不知晓何为誓言，灵墟亦从未放在心上，但他却始终怎么也无法忘记，听到他这样说以后，绽放在灵墟脸颊上的笑容，无邪，简单。
视线穿过重重的雨雾，朦朦胧胧中，南山牧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画面中，青冠白衣的少年躺在竹椅晃动着双腿，悠哉游哉，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下一秒，少年盯着窗口的位置，窗外传来一阵微弱的骚动，他屏气凝息，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原本僵着的嘴角不由地上扬。
灵墟蹑手蹑脚地都趴在窗户边上，先是下手中盛满了水的木桶，桶刚着地不慎洒出些水出来，她顿时紧张得朝内室望去，见南山牧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她稍微安下心，不断地用手抚住胸口。
南山牧耳尖地发现她已经爬进房中，正奇怪她到底想干什么，眼角却瞥见她正双手举着水桶朝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臭丫头，大早上的你抽什么疯！”他气得跳床大骂，看向竹榻，湿漉漉的床褥此刻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幸好刚才躲得快，不然自己非遭殃不可。
灵墟见计划落空，气急败坏地把木桶丢在地上，朝着南山牧的方向张牙舞爪地扑去，韩束见她整个人都扑了过来，心下大骇，刚抬脚准备闪开，一个念头悄然出现。
于是，灵墟最后顺利地把南山牧给扑倒，她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倒在南山牧怀中。
南山牧得意地笑，“臭丫头，原来你这么喜欢投怀送抱。”灵墟白了他一眼，趁南山牧盯着她的时候，用力地狠狠在他腰上掐了几下。
熟悉的场景，一如后来，在苍狼山的每一个清晨。
看着灵墟渐渐远去的身影，那些无声的映像突然间便有了什么，欢脱的叫唤声，伴着灵墟的远去，骤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南山牧什么也听不见，天空中回荡着少年与她的对话，在他头顶上不断上升，盘旋，直至完全消失，再也听不见。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布满了血污，他费力地抬手，伸向远方，口中不停地呢喃。
雨下的越来越大，没有人听见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南山牧伸向远方的手重重垂下，溅起了一地的水花，涟漪四起，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完全停止了跳动。
南山牧悄无声息的死了，整个世界，只有雨不停落在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凄厉的风声卷过长长的街道，最终，化为沉默与哀叹。
南山牧离开客栈不久，灵墟便仰头将他临走时给的药丸吞下。
凤华静静地望着她，心中却是千层波浪在翻涌，没想到，让灵墟提早恢复灵力的人，竟是刚才那个陌生的男子。
他一夜未眠，当听见门外有人在叫唤灵墟时，他便下意识地打开了房门，走到灵墟房间，见她与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抱在一起，他心中一惊，随即便感到一股莫大的怒气围绕在身体四周，充斥着整个胸腔。
他讨厌这种感觉，看着灵墟与另外的男子有瓜葛，纵使是哥哥也不行，那一刻的他竟觉得自己有些分外陌生，为了赶走那陌生的男子，他才会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目的也是为了气走他。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将封住灵墟灵力的解药给了她，藏在袖口中的黑色药瓶被紧紧握在手中，既然如此，那么接触封住的灵力便不用他亲自动手了，这样，他倒省去不少麻烦，凤华从噩梦中醒来，双目赤红，眼下的青痕清晰可见，他颇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心中的仇恨如同火焰一般在腾腾燃烧，经过一夜的思量，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心底的不忍心，在被他们找到之前，他一定要先发制人，出手灭了他们，如此才能消解心中的仇恨。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那一刻的选择，令他往后，整整遗憾了近千年的时光。
千年后的他独自站在寒水峰之颠，窗外是雄浑壮阔的群峰，门前屹立着的是他一手调教起来的影卫，他得到了千年前想要的一切，却独独失去了她。
灵墟吞下药丸后没过多久，被封住的灵力便慢慢复苏，与她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有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
“你感觉如何？”凤华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道，眸中透着关切，毫无破绽。
灵墟望向他的眼睛伸出，那里幽深不见底，她什么也看不见：“还好，我已经服下了，往后，你也不必再照顾我。”
凤华一愣，旋即笑道：“难不成你到现在都还以为，我跟你提的事是假的？”
灵墟久久无言，凤华突然当着南山牧的面提及她，眼下，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心中有小小的窃喜，但不知缘何，却夹杂着淡淡的不安。
她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却令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她抬头，凤华一直看着她，不落下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皆是心照不宣。
有片刻沉默，灵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而后她突然笑了：“凤华，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不然我真会当真的，何况，我并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她一时找不到理由，便胡乱说了一个，以为这样，便能暂时将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
但凤华却不这么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灵墟睡梦中的呢喃，他背着她，那时她的声音很小，细若游丝，想到这里，他亦是一笑：“不，你喜欢我。”
灵墟怔愣，直直地望着凤华，明明还是他，但她却始终有一种他被附身的感觉，和凤华相处了这么久，听他这么厚脸皮的笃定还是头一次，但偏偏，灵墟并不讨厌。
她歪头想了想，突然认真地问道：“凤华，你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还有，求婚这种事情太突然了，我一时间无法给你答复，何况我们身份不同，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南山牧，他只是我的哥哥，所以你不必在他面前装作与我关系甚密的样子，因此，我不能答应你。”
凤华听她说完这一番，平静如死水般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波澜，他看着灵墟，语气中透着温柔：“我会像你求下婚约，自然是对你有感觉的，至于身份的问题，我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我已经见过你的哥哥，若你还是不放心，不妨哪天我去你们家登门拜访，也好为我们的亲事早做筹谋。”
“你是认真的？”灵墟看着凤华，突然下意识地问，其实她的心中隐隐有些期待，面上却如常。
凤华轻轻颔首，下一刻，她笑了。
“好，我答应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灵墟不再犹豫，既然凤华是认真的，那么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她喜欢他，而亲口听见他说喜欢，她心中的期待愈发浓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只要两情相悦，纵使他现在只是凡人，她亦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时的灵墟这么想着，天真的以为这样一句简单的誓言便能永远和凤华在一起，她白皙的面容上泛着层层绯红，凤华见她答应，只是淡淡一笑，眸中却毫无半点温度。
他缓缓靠近灵墟，而后将她揽入怀中，一手覆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指尖，沉默地站立着。
灵墟看不见他的表情，凤华抱着她，她屏住呼吸，脸颊绯红，一股淡淡的檀香从他胸膛传来，扑入鼻中，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正在出神之际，凤华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灵墟，我再也等不下去来，我们明日便成婚，如何？”
他感觉到灵墟的身形有片刻僵硬，但很快，她便放松了身体，语气淡淡，却透着隐隐的惊喜，她轻轻点点，复而道：“好，就明日吧，一切都听你的。”
凤华半响没有说话，俊秀的面容上毫无半点喜悦，灵墟已然恢复了灵力，明日便是最好的时机，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但他却搞不明白，这一刻他等待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明天。
他轻轻揽着灵墟，灵墟在他怀中异常地温顺，他低头，恰好看见她秀挺的鼻梁，如樱般红润的唇。
“明天，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声音很低，但落在灵墟耳中，却宛如天籁。
廊下的风吹过，风铃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笼罩着整个洪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