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澜踉跄着走出休息室的背影,那个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李白默默握紧了腰间的长剑“青莲”,或许,他也该做些什么了。
休息室门口,瑶看着澜的背影,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很担心蔡文姬,那个总是温柔地对她笑,会分享糖果给她的小女孩。但同时,看着澜哥哥为了蔡文姬,如此不顾一切,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她的心里,又隐隐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那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情绪,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澜哥哥!等等我!”瑶回过神来,立刻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救文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然而,澜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遥远的魏都,飞到了那个可能正身处险境的女孩身边。他的速度,即使在重伤之下,也远超常人。他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消失在稷下学院的回廊尽头。
瑶拼命地跑着,小小的短腿迈到最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澜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如果……如果我有危险了,澜哥哥,你会不会……也像担心文姬一样,担心我呢?”她对着澜消失的方向,轻轻呢喃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少女独有的失落和委屈。
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无声地落在她的脚边。
瑶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默默地转身,走回了稷下学院深处。
在一处僻静的竹林旁,她遇到了她的师傅,鬼谷子。
鬼谷子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他看着瑶失落的神情,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平静:“孩子,有些事,是别人的宿命,旁人无法轻易干涉。就算你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瑶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师傅:“可是……文姬她……”
“好好学习吧。”鬼谷子打断了她,“只有当你变得足够强大,拥有了改变一切的力量,才能在面对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时,真正地挺身而出。现在的你,能做的,只有让自己成长。”
瑶似懂非懂地听着。师傅的话总是很玄妙,但这一次,她却莫名地听进去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对,要变强。变得像澜哥哥,像李白哥哥一样强。那样,下次再有危险的时候,她就可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了。
魏都,这座承载着魏国雄心与荣耀的都城,此刻正沐浴在深秋的暖阳下。
高大厚重的城墙由青灰色的巨石砌成,历经风雨洗礼,更显古朴与威严。城墙上,旌旗猎猎,甲士林立,眼神锐利如鹰,时刻警惕着来自外界的威胁。城内,街巷纵横,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景象。但在这繁华之下,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权力中心特有的紧张与肃杀。
魏国的王宫,更是气派非凡。朱红的宫墙,鎏金的殿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主人的无上权势。
宫门前的广场上,曹操正带着一群文武百官,“热情”地等候着。
他身着黑色的王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纹,衬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愈发威严。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看似爽朗,却总让人觉得暗藏心机的笑容。只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疲惫与阴鸷,以及嘴角那难以掩饰的、因痛苦而产生的细微抽搐。
血族秘法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了。
“哈哈哈哈!我的干女儿,文姬,你可算来了!”看到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曹操立刻大步迎了上去,笑声洪亮,仿佛真的是一位期盼着亲人归来的长辈。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下来。
正是蔡文姬。
几年不见,她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飘逸的长发梳成了优雅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更添几分柔美。身上穿着素雅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她的手中,依旧抱着那把陪伴她多年的胡笳琴,只是眼神,却不复往日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警惕和疏离。
看到曹操那虚伪的笑容,蔡文姬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微微蹙眉,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晚辈对长辈的恭敬:“虚伪的话,就不必说了。小时候,我还曾傻傻地把你当做偶像,敬佩你的雄才大略。但你后来对我们蔡家所做的一切,早已让我们恩断义绝。”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曹操:“我来了。现在,可以放了阿典了吧?”
曹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中的温度冷了几分。他收起笑容,语气也变得平淡:“文姬,你这话说的,就伤感情了。我曹操向来是爱才之人,我的干女儿如今有了这般了不起的天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话锋一转:“至于典韦……他暂时还不能离开。你也知道,他体内的魔种血脉不稳定,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更好地约束他,保证他的安全,不是吗?”
“你!”蔡文姬愤怒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你可真卑鄙!”
“卑鄙?”曹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又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霸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文姬,这就是我的行事准则。你帮我做事,我自然会给你想要的,包括……”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包括,告诉你杀害你爹爹的真正凶手。”
蔡文姬猛地一怔,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杀害我爹爹的凶手?不是你吗?当年,是你下令血洗蔡府,抢夺玉玺的!少在这里装好人了!”
当年的灭门惨案,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那夜的火光,那满地的鲜血,那亲人的惨叫,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她一直以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曹操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我承认,我确实下了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玉玺。但我从未下令要赶尽杀绝。真正动手杀人的,另有其人。”
他凑近蔡文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你那个心心念念的澜哥哥,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他,亲手屠戮了你们蔡家满门。当初追杀你的,也是他。只不过,不知道后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良心发现,救了你。哈哈哈,说不定,他是早就知道了你身上的秘密,想留着你,日后自己利用呢?”
“不……不可能!”蔡文姬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连后退了几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骗人!澜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救了我,保护我,他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曹操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开始摇摇欲坠。
澜哥哥……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会在她害怕时挡在她身前的澜哥哥;那个会笨拙地为她烤鱼,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的澜哥哥……真的是杀害她全家的凶手吗?
这太荒谬了!可曹操的语气,那么笃定,那么阴险,由不得她不信。
“是不是真的,你见到典韦,自然就知道了。”曹操笑得更加得意,“他当时也在场,虽然事后失去了记忆,但我这里有办法,让他想起一些‘有趣’的片段。”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侍卫道:“带蔡姑娘去见典韦。”
蔡文姬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她想反驳,想尖叫,想否认这一切,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被侍卫半扶半架着,踉踉跄跄地向王宫深处走去。脚下的路,仿佛变成了通往地狱的阶梯。
王宫深处的一间密室,阴暗而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墙壁上挂着沉重的锁链,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刑具,让人不寒而栗。
典韦,就被囚禁在这里。
他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壁上,四肢都被牢牢固定住。曾经魁梧健壮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憔悴,头发凌乱,衣衫褴褛。他低垂着头,双目紧闭,似乎在沉睡,但身体却时不时地因为体内血脉的躁动而微微颤抖。
当蔡文姬被带进来时,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浑浊而痛苦,带着野兽般的凶戾,但在看到蔡文姬的那一刻,却闪过一丝微弱的、属于人性的光芒。
“小……小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痛苦和困惑。
“阿典!”看到典韦这副模样,蔡文姬心中一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怎么样?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典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涣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被拉得“哗哗”作响。
“吼——!”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眼中凶光大盛。
“快!用秘法!”门外传来曹操冰冷的声音。
立刻,有两个穿着黑袍的术士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古怪的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诡异的暗红色光芒从法器中射出,笼罩在典韦身上。
典韦的挣扎更加剧烈了,痛苦的嘶吼声震耳欲聋。但同时,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只是那清晰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不……不要……”他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
蔡文姬被侍卫拦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典韦痛苦挣扎,心急如焚:“你们放开他!住手!”
曹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冷酷的命令:“典韦,告诉她,当年蔡府的惨案,是谁干的!”
在秘法的刺激下,典韦的记忆仿佛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神涣散,却又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开始断断续续地嘶吼着:
“雨……好大的雨……”
“杀……杀人……好多人……”
“黑色的……影子……像……像鲨鱼……”
“水……到处都是水……还有血……”
“他好强……挡不住……所有人……都死了……”
“老爷……蔡老爷……也……”
典韦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他的身体因为回忆起那恐怖的场景而剧烈颤抖。
“那个杀手……是谁?!”曹操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符。
典韦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个可怕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是他!是那个能变成鲨鱼的男人!是他杀了所有人!是他——!”
虽然他没有说出名字,但蔡文姬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能变成鲨鱼的男人……
除了澜哥哥,还能有谁?
澜哥哥的那股神秘力量,不就是与鲨鱼有关,能在水中化身为迅捷而致命的鲨鱼吗?
那个在大雨中,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横尸遍野的杀手……真的是他?
曹操的话,典韦的“证词”,如同两把最锋利的刀,将蔡文姬心中那道名为“信任”的堤坝,彻底劈碎。
她一直以为的救赎,她一直依赖的温暖,竟然是建立在血海深仇之上的虚假幻象?
她一直敬爱的澜哥哥,竟然是杀害她父亲,屠戮她全家的刽子手?
巨大的震惊和痛苦,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过往的画面:澜沉默地为她烤鱼,澜在追杀中将她护在身后,澜笨拙地安慰哭泣的她……这些曾经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全的画面,此刻却都变成了最讽刺的笑话,带着淋漓的鲜血,刺得她体无完肤。
“不……不可能……”她失魂落魄地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地告诉她: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停止了摇头,眼中的泪水也似乎流干了。
她抬起头,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决绝。那恨意,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足以冻结一切。
她看着典韦痛苦的脸庞,看着密室里那令人作呕的一切,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门外那个得意的身影。
“我要报仇。”
四个字,从她口中缓缓吐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四个字,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曹操站在门外,听到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残忍的笑容。
第一步,成功了。
他要的,就是让蔡文姬恨澜,让他们反目成仇。这样,蔡文姬才会彻底断了退路,乖乖地为他所用。
至于蔡文姬的仇恨……呵,那又如何?等他利用完她的力量,一切都将不再重要。
密室里,蔡文姬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胡笳琴上。琴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澜曾经触碰过的温度。但此刻,那份温度却变得无比冰冷,冰冷刺骨。
她缓缓握紧了胡笳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澜哥哥……不,澜。
你欠我的,欠蔡家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从稷下学院到魏都,路途遥远。
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
他的身体还远未恢复,每一次催动体内的力量,都会引发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欲栽倒。但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蔡文姬可能会遭遇的危险。曹操的阴险狡诈,魏都的步步杀机,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曾经与他同为刺客的“同僚”……每一个念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向前。
他选择了最偏僻、最艰难的路线,避开了沿途的城镇和关卡。一路之上,或是荒无人烟的山林,或是崎岖不平的荒野。
白日,他顶着烈日前行,汗水浸透了衣衫,伤口被汗水浸泡,火辣辣地疼。夜晚,他借着微弱的月光赶路,寒风刺骨,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寒冷。
饿了,就随手采摘些野果,或是用匕首猎杀一些小动物,生起火来,简单烤熟便吃。渴了,就喝路边的溪水。
他像一头孤独的狼,在荒野中穿行,眼神锐利而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途中,他不止一次因为伤势发作而倒下。
有一次,他在翻越一座陡峭的山崖时,胸口的旧伤突然爆发,剧痛让他手脚一软,从半山腰滚落下去,撞到了一块巨石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