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敬佩过你这样的人。”玉溪停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屈居人后，什么功劳都给别人的人，虽然不能扬名立万，却是比人前显赫的人，要更加的令人佩服。”
周和玉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可现在想来，你们都是傻的！”玉溪说着，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你们，究竟是指的谁，“觉得这样瞒着我很有意思吗？”
“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脑子，骗我也无所谓，什么默默无闻的风险，付出了那么多却又不肯说出来，你以为你是什么，圣人吗？”玉溪说的快了，便又是一阵咳嗽。
“是啊。”周和玉笑笑，看向一边的林想两人，“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们，我就是想要享受你们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见玉溪睁大了眼睛瞪他，周和玉却觉得更加好笑，便继续说下去：“我愿意为那边躺着的傻子付出生命，我更想看到他知道一切之后，痛苦绝望的活下去。”
“那有你这么个朋友，他可真是很惨啊。”玉溪声音渐渐低下去。
“即便那样，他也是活着的。”周和玉抬起头来，夜空宽广，只可惜他能在这里遨游的时间不多了，“活着，总是要比死了好的。”
“这样啊。”玉溪笑笑，盯着地上的一颗幸免于难的小花，眼里的最后一丝光芒却也逝去，“只可惜，太晚了啊。”
地上那一朵小花儿开的肆意，就像是多年前肆意活着的人一样。
太晚了，玉溪想着，有太多话没能说，来不及说，人却死了，就这样没了，真的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情。
要是闫芗不说，他便永远都不会知道，闫哲是为了他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就像闫哲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为了避免拖累闫哲，才自立了门户的。
玉溪就这样死了，干干净净，一代宗师，却就这样坐在脏兮兮的土地上，浑身是伤，满身是血的死了，可总归来说，他死的还是干净的。
周和玉定定的看着他，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走到林想身边去了。
玉溪死了，林想身边的魔气自然也就散了，他恢复行动能力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寻找白修衍，等他看见白修衍呼吸平稳的躺在他身边时，他这才安下心来。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林想将白修衍扶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躺下，这才开口问周和玉。
“玉溪也想要体验一把当舍己为人的冤大头的感受，就把白修衍给救了。”周和玉坐在廊上，懒洋洋的回答他。
“这样啊。”林想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看着陷入昏迷的白修衍，陷入了犹豫，“你说，我该不该把白修衍再带回念远门？”
“带回去做什么？”周和玉翻了个白眼，“让师父宰了他吗？”
“也是。”周和玉刚点点头，却发现林想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浑身发毛，嫌弃道：“你想做什么？”
“我得回去找师父请罪。”林想为难的抓了抓头发，“总不能把白修衍丢在这里吧？”
“怎么不能？”周和玉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就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小子命硬的很，一时半会儿的又死不了，丢在这里就是了。”
“和玉……”林想知道周和玉最烦自己这样扭捏的样子，从前便是，只要他一有想要求人的事情，做出这幅样子来，周和玉便总会答应他的。
可他不知道，李相敛从不是厌恶他这副样子，而是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周和玉烦躁的扯开林想，将他推到一边去，“照顾你的小徒弟，我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可别再给我把人照顾到邻峰脚下了啊。”林想却还是不放心，仔细的叮嘱着。
“就算照顾到了又怎么样？”周和玉翻了个白眼，“现在你这小徒弟，就算去了人家的峰，也只有他欺负人家的份儿。”
“再说了，你不指望这小子到处杀人惹麻烦就不错了，还怕这小子被别人欺负了？”
“也是。”林想冲白修衍笑笑，“反正只要师父一原谅我，我就去找你。”
“好，我在山脚下等你。”周和玉见林想匆匆忙忙的要走，不自觉的便喊住了他，“哎，那个……”
“什么？”林想转过身来，却看见周和玉犹犹豫豫的，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没事没事，滚吧。”周和玉最终却只是叹息了一声，摆摆手，让人走了。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林想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念远门内，林想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昱华的小楼底下，路上他碰见了许多小弟子，小弟子们显然还不知道林想已经不是念远门首徒的事情，都热情的跟林想打着招呼，只可惜林想却不敢回答。
小楼还是那样漂亮，像是玉砖堆砌而成的，晶莹剔透，远远望去，甚至还能看到昱华坐在阁楼上喝酒，弹着古琴。
林想皱了皱眉，因为昱华现在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多好，平日里昱华都是极为注重形象的，一头如雪的长发垂落到地上，虽然有些散乱，但昱华仍旧会用丝带将发丝松散的束起来。
可此时的昱华，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弹得曲子也不成调，显然昱华心情不是太好。
“师父。”林想抬头叫道，见昱华的背影一僵，林想又恭敬的弯了腰，拜了拜，这才继续说道，“林想来请罪了。”
说完，便就地跪下，他本以为昱华就算是不原谅他，也会和他说点什么，甚至是骂他几句。
可他从未想过，昱华只是站起身子，走去了内阁。
林想咬了咬牙，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而是直挺挺的跪在小楼底下。
虽然周和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这个世界只是一串数据而已，他眼前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都只是数据而已。
无论是白修衍，玉溪，昱华，都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据而已，可能死了，消失了，还是可以重新修复，只是。
林想慢慢的磕了一个头，只是这些每日都会面对的，情感却又那么真实的人，就算知道那只是一串数据，也是不能割舍的了。
林想知道，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便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