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无人问,尤人一笑是琵琶。
苏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来时凤挽歌不曾注意,直到夜幕落下,灯火绚烂的街道跃入眼中,凤挽歌才看到了苏城妖冶的一面。
单子酒天生有种独特的感应,哪怕有一丝丝危险的气息他都能感觉到,所以与单子酒最为亲密的凤挽歌也拥有了这种感应力。
此刻的苏城,如初雪融融般完美,不留瑕疵。
“你真的决定去逛灯会?”莫染华有些不确定的问她。
“去,为什么不去?”凤挽歌微微笑着,暗自腹诽,不去的话怎么趁机溜到鸢尾山去。
“你看上去并不想去玩的样子。”莫染华目光黯然,连带着他眼底的风景也失色。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去了。”莫染华伸手拂起她的发丝,亲昵的挽到耳际。
“怎么了?”莫染华疑惑的对上她的视线。
凤挽歌眨眨眼,忽而露出久违的单纯笑容,“走吧,不陪我把苏城逛完的话,嘿嘿,你就不要睡了。”
凤挽歌主动牵着他的手,兴奋的往繁华街巷走去。
看着被握住的手,莫染华像个小孩子般,傻傻的笑了。
凤挽歌放弃了去鸢尾山的打算,她想试着,相信这个委屈求全的男子…
“好热闹啊……”
“嗯。”
“你以前来过苏城吗?”
“嗯。”
“也逛过灯会?”
“嗯。”
凤挽歌眉头一皱,“那你说我们先去哪里玩?”
“嗯……”莫染华懊恼的回过神,回以抱歉一笑,“你没有去看过奈何桥吧?跟我来。”莫染华反握着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久后,凤挽歌便看见了那座桥。
跟普通的石桥并无很大的差别,但桥下的一湾湾河池,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很清澈的河池,清澈到她远远的就能看见池中的石子和闲适的鱼儿,还有那紧贴着桥边生长的柳树的倒影。
“这就是奈何桥?”凤挽歌有些好奇。
莫染华牵着她来到桥中央,忽然的一阵风起,吹动了柳絮。
“苏城奈何桥并不是你所想的黄泉路上的那一座,这座桥经历风雨数千年,见证人情数百载……苏城之所以被称为天上城,是因为守护它的,是苏城女。”
“苏城女?”她只听过长城孟姜女。
“苏城女是苏城外的桃林之女,也就是花妖,苏城女的花树永远不会凋落,无论是狂风暴雨,烈焰焚烧,永远都开得那么绚烂,不过,有一种情况,苏城女会任由三千花落…”莫染华顿了顿,转而看向她,柔情溢满双眼,“三千花落只为城女…苏城女曾为了她所爱,受尽万恶焚烧之苦,尝尽生离死别之痛,不生不灭,不怨不悔,在奈何桥下,枯柳絮边,等候所爱之人…”
“然而当她等了永生永世之时,才发觉她所爱的人,早以消散于天地间…今生情已负,她却仍不愿离去,化为三千落花守护着苏城。”
“当奈何桥上,有情人现,她便会任由三千花落,随风而来……寄托苏城女的祝福。”
凤挽歌略微失神的看着桥下的风景,几个俏丽的女孩子将一盏盏花灯留入河中,随流而远去。
受尽万恶焚烧之苦,尝尽生离死别之痛,不生不灭,不怨不悔…
凤挽歌有些迷茫,她与单子酒之间,单子酒原地不动的似是在等待她,然而真正在等的,却是她这个四处飘摇的人。
爱了多少年,便要将那个数字加速翻倍的痴情等候,她不懂这是好还是坏,其实…
爱恨情仇,痴嗔怨念,付诸于一刻之间。
“很美的传说…”凤挽歌真心笑道。
莫染华眼神微闪,忽然伸手拥住她,紧紧的锁在怀里,似乎一阵风就能将怀中的人,飘渺的吹散般。
在凤挽歌欲推开的那一刻,莫染华沙哑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坚定的,却也小心翼翼的。
“如果可以这样在你身边,就算是哥哥…也无所谓,挽歌……”
曾几何时,骄傲至上如莫染华,也会有这般恳求的语气。
曾几何时,利益至上如七王爷,也会不顾一切的追随一个人的脚步。
曾几何时,他会将一名陌生的女子,紧紧锁入怀中。
曾几何时,他变了……
原来世间传说的一见钟情,并不仅仅只是传说。
凤挽歌微弱的叹了口气,轻推开莫染华。
“时间久之,情而淡之,时间短之,情而失之…你迷失了,我必须保持清醒。”她淡淡的开口,不希望太重的语气会伤到他。
莫染华愣了一下,随即薄弱的笑了笑,“没关系,我迷失得再重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清醒,只要你还在身边,提醒我…”
不等她回答,莫染华匆匆的抓住她的手往街道走去,“好了,让为兄带你去看看苏城的娱乐之处吧!”
“……嗯。”
凤挽歌履行了她私自定下的诺言,这一晚,她专心的和莫染华投入于欢乐中,暂时的忘却了一切……
三个时辰后,苏城因花灯季会而爆满的人流只减少了一点点,凤挽歌没用的承认自己不是逛街的料,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这么点时间就偷懒了,是谁说自己是逛街第一高手的?”莫染华站在她面前,打趣的看着她。
凤挽歌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的左看看右看看。
“好了,不逗你了……想吃点什么吗?”莫染华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丝,放过这个打马虎眼的人。
凤挽歌眼睛一亮,兴奋的电点点头,“要,你去帮我买…我脚痛…不想走路了。”
“你啊,就知道犯懒…想吃什么?”
“嘿嘿,我刚刚就想说了……那个什么桃什么子的那个……好像很好吃的说?”因为当时那家店铺前排了一大长队,吓得凤挽歌直接放弃去买的打算。
“你说的是”花桃木子松”……在这等着,千万不要乱跑…”
郑重的叮嘱了一声,莫染华转身没入人群中,不一会儿就凤挽歌便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长长的吁了口气,凤挽歌抬头看着满天被许多人忽视的星光,一点点璀璨的光亮,反射出某些人自灵魂深处溢出的寂寞。
恍惚间,她还是会不经意的念起那道身影…
人的惰性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当一个习惯流浪的人忽然拥有了避风港以后,便再也习惯不了去流浪。
凤挽歌便是如此,遇见单子酒之前,她习惯了寂寞孤独,遇见单子酒之后,她习惯了单子酒……
“我想你了……”师父。
一句她鲜少真心喊过的师父,可不可以换他马上出现在她眼前。
“啊…凤挽歌你个没用的东西…”狠狠的拽了拽了头发,凤挽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五年的时间那么长,再这么想下去她绝对会崩溃的。
就在她纠结时,两道黑影以迅雷之速而过,凤挽歌暗自咬牙,任由那两个粗鲁的黑衣人将她架走。
这两人的轻功很好,在凡人中算得上顶尖,但凤挽歌早已超出了凡人之界,只要她想,便能挣脱这两人,但她不会这么打草惊蛇……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她故作害怕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无忧使者想向凤姑娘借些东西,请姑娘勿怕。”明明是安慰人的话,由那个黑衣人口中说出却比冰块还寒人。
借东西?
就在凤挽歌决定去看看无忧宫玩什么花样时,一旁的高楼屋顶上暴掠出一抹银光,狠狠的砸在她右侧的黑衣人身上。
“大胆贼子,竟敢在本少爷眼下强掳民女!!!”一声倨傲的斥喝蓦然而起,凤挽歌被扯落地面,肩上受了伤的黑衣人狠狠的扯住她的肩膀,另一人已经飞闪冲向屋檐上的一抹白色身影。
黑白两道身影瞬间激烈的大战起来,连带着屋檐的瓦片也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卷起。
空中只剩尖锐的兵器碰撞声以及手掌破空的声音。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鸣。
凤挽歌可以清楚的看见两人交手的状况,那黑衣人简直像不要命一般完全不留退路,招招出手都攻向白衣少年的致命之处。
白衣少年似乎也是位武林高手,在对方如此狠辣凌厉的攻击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化开黑衣人的招式。
“去死吧!”黑衣人猛然一喝,双手快速结出手印,一丝丝黑紫色的气玄气游绕于手掌间,交织出一张无形符咒。
“死?这个字让你们宫主来说尚可!”少年冷冽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看似跟普通灵符并无两样的符纸,扬手甩向迎面而来的黑暗符咒。
“圣火!”
随着少年的冷喝,符纸瞬间化为簇炽热的冰蓝色火焰,狠狠的撞上黑暗符咒。
少年再次扬起冷冽的笑容,带着一丝得意,“吞噬!”
“你是圣堂之人?!”黑衣人惊恐的曝出一个身份。
那团名为圣火的火焰光芒乍涌,霸道的将与其对抗的黑暗符咒吞没,化为己有。
下一秒,越发猛烈的火焰朝黑衣人袭去。
凤挽歌来不及看清黑衣人的下场,一道白色身影便闪至眼前,随后身后传来黑衣人的闷哼,凤挽歌发现自己又飞了…
隐约的,她仿佛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喂!你为什么要救我?”凤挽歌看着这个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的少年,某根记忆的回弦动了一下。
少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或许用帅气来形容更好一点,俊秀的面容还透着孩子的青涩味道,只是他一头飘逸银色长发格外吸引人眼球。
这个白衣少年,与单子酒有几分相似,无论是那清冷的气质还是那无法磨灭的仙灵气息。
但少年不似单子酒那样温文,色泽平淡的薄唇微抿,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一双魅惑人的冰蓝色瞳眸更是散发着从骨子里冻人的冷冽。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少年随处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扔在地上,声音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倨傲,而是疏离的冰冷,“你走吧。”
“走?”凤挽歌有些意外的挑挑眉。
“……”
少年没有理她,优雅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欲走。
“哎!大侠,好歹留个名字吧!”凤挽歌佯装不舍的喊道。
少年脚步顿了下,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淡漠的丢下两个字,“天宫净辕…”
“天宫净辕?”凤挽歌诧异的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单子酒说,四百年前天外天上有一名嗜酒的圣道仙尊,因其酒后失言得罪了神界地位颇高的极道尊者,从而被神尊大人扁落凡尘,并交给其一个重大的任务——将凡界的仙骨之人领进道界,并选出优秀之人位列仙班,替神界培养种子。
那位圣道仙尊只好无辜的在凡界创办了道界之门——圣堂。
像一个学院,也像一个门派,但能进去之人少之又少。
圣堂说起来还是那些凶魂恶鬼的克星,因为圣堂初级弟子的测试,便是出外降服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
圣堂的创办人是天外天上的仙尊,此消息不知从谁口中播出,导致一直隐藏于世的四大远古家族族长纷纷出手,用尽办法将自己族中优秀的传人送进圣堂,而天宫家族便是这四大家族位居第二的远古家族,天宫净辕出色的天赋,用单子酒的话说……是凤挽歌为魔之道的强劲敌人。
天宫净辕,天宫家族第一千零三十六代传人……哦,对了,单子酒说天宫家族实际上是道士传承。
看着少年白色身影逐渐远去,凤挽歌无奈的伸了伸懒腰,魅惑之姿一展风华。
圣堂的弟子一般不得外出,看来天宫净辕是出来接受测试的,而听他打架时所说的话,明显知道黑衣人是无忧宫的爪牙。
而且天宫净辕针对无忧宫似乎不仅仅是个人恩怨,倒像是两股势力,正邪之间的针锋相对……若是如此,那么江湖上人人惊惶的无忧宫便肯定有某些不寻常的地方。
还有那个阎罗殿,实在低调的过头的势力却仍旧保留了江湖之首的地位,肯定有猫腻……况且凤挽歌刚刚想起,阎罗殿与那几乎被其他三界所遗忘的阎罗界,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不仅凡界处处不太平啊… ”连连神魔道三界也快不太平了。
“ 单子酒,你让我寻那三样东西,真的只为出师吗…”她开始怀疑那个腹黑男的目的了。
就在思绪蔓延间,不远处忽而窜起一道冰蓝色的光亮,伴之而起的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吼叫……
“圣堂的小子!!!本尊让你不得好死!!!”一阵沙哑尖锐还含着满腔嗜血恨意的声音响起,远远的有一股子仿若来自修罗地狱般的强烈杀意,连凤挽歌都感到几丝压抑。
狠狠的搓了搓发凉的手臂,凤挽歌潇洒的笑了笑,“让圣堂的天才生欠个人情,应该还不错……”
说着,身形一闪,掠向杀意森然的那一处。
栀子花在艳阳下开的分外惬意,淡淡的幽香驱散了一缕炎热。
木屋内的花雕木窗向外敞开,一道宛如神砥般的修长身影立于窗边,一双闪动着妖异流光的瞳孔含着清浅的笑意,让其眼下的浩瀚大地,也为之臣服。
然而他眼中的景象并不是那无穷江山,从其瞳孔的倒影中,可以看见的是那夜色中一袭白衣的菡萏少女。
极其浅淡的温柔一笑,令天地万物慌忙失色。
“挽儿……我也想你了…”手指轻触花翼,男子的笑意更深了些。
变聪明了许多…
如果这样下去,离再见的那天,也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