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呢……
具体她已经记不清了,那是单子酒为她建起木屋的那一年,长年暴雨,电滚雷鸣,整片宽广天空就那样,时刻闪耀者刺眼的蓝紫色光芒…
凤挽歌不喜欢淋雨,那会让她想起一切不好的事情,想起她为了生存,而亲手葬送的那些…曾经那么重要的人…
她害怕…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体会到害怕是怎样的感觉…害怕上天会因她所犯下的罪恶,电闪之间结束她的性命,毕竟生命,是那么的脆弱…
“你在干什么!”大雨淋漓中,凤挽歌冒着被雷劈的危险,看着那个在屋顶上蘑菇的男人。
单子酒的衣服已经湿透,长发粘在肩上,雷电闪耀之际,紫色的光芒映衬着他白皙的侧脸,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听见她的话,单子酒看向她,露出几分傻气的笑容,“都怪师父技术不好……屋顶漏水把挽儿的床打湿了…”
“你先下来!!!等雨停了再弄也不迟,这样会被雷劈的!!!”她几乎想扒开这个师父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短路了,居然在这种时候爬上比慕云峰还高的高度。
“不会的,雷公还不敢劈师父——”
轰隆……
一道闪雷就这么砸在单子酒身上,连带着整个屋顶,都化为乌有……
怔愣了一下,她急忙上前扶起单子酒,看着衣衫凌乱却也完好无损的单子酒哭笑不得,“死了没?”
“你看师父真是没用,把屋顶弄坏了……”单子酒耍宝的抿着唇,无辜的看着她。
一阵紫光从天际闪起,蓦然的恐慌瞬间冰冻了她全身…也是那时候,单子酒在她唯一的失败时刻,紧紧的抱着她…
替她隔绝了一切的风雨,一切的恐惧…
耳边的雷鸣,被他温和的心跳声取代。
“不怕不怕,师父在这里,挽儿不怕哦…”
“单子酒…”
“嗯?”
凤挽歌第一次,真心的,浅浅的笑了。
很老套的台词呢,单子酒…
“大当家不好了大当家!!! ”
沉浸于回忆中的双眼瞬间睁开,带着一种凌厉苍穹的冰凉看向莽撞冲进来的老虎。
“给你一个解释自己打扰我休息的机会。”凤挽歌笑眯眯的说道,如果这家伙不说出一个好的理由,他就完蛋了。
“那个那个……带着一大批人马杀到山下了!!!”老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带着一大批人马杀到山下?谁?”凤挽歌不解的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忽然愣了一下,“莫染华? ”
没错,凌云山下,一大批精兵前,骑于白马之上,手握长剑,长发飘逸却杀气森然的俊雅男子,不就是当日客栈中的老好人莫染华?
“竟能调动朝廷精兵,这家伙什么身份?”
“大当家的,兄弟们去探查过,这家伙就是最近履立战功并且已剿了多个土匪窝的,莫染华将军,人称银面煞将”
“银面煞将?这外号倒是有趣…”凤挽歌不禁细细的打量着那张过于美丽的脸,略带点病态的白皙肌肤丝毫不损他身上的威慑之气,薄唇微抿,深邃为墨的眼中总是波澜不惊的淡漠。
不过怎么看他都不像那种上阵杀敌,印象中粗犷凶猛的大将军,倒有几分像养尊处优争夺王位的王爷。
凌云山下,原本的大当家现在的二当付诸风身后同样一干助阵的兄弟,底气略微不足的和莫染华对视着。
“你就是凌云山大当家。”莫染华冷凝着眼前的付诸风,语气冷到极点。
“是又怎样?!”付诸风不屑的挺挺胸,很是看不起这样的小白脸。
“冒充本将名义为非作歹的人,也是你。”话至此,莫染华握紧手中的寒剑,目光越发森冷,看得付诸风一阵毛骨悚然。
“是、是又怎样!!”
“听说冒充之人颇有几分姿色,把你们新大当家的请出来吧!”莫染华身边同样骑着马的猛将冷笑着说道。
“要不然,我王羽书的枪,可是不饶人的!”
“你若伤我凌云山一人,今日便不用离去了…”
声音宛若天外音般从天空飘摇而至,莫染华身子一震,不禁抬头望去。
一道红色的艳丽身影,宛如九天仙女一般,自凌云山顶处翩翩而落。
青丝微摇,衣丝飘渺。
顾盼之间水眸尽显冷然之色,只是唇角的那抹浅浅笑意,似乎永远不会动摇。
“凤挽歌……”
莫染华看着已至身前的身姿,痴痴低唤。
看着有些不在状况的莫染华,凤挽歌嫣然一笑,“好久不见莫公子,不想您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莫将军,真是让人意外呀。”
“不…在下并不是有意欺瞒姑娘……”莫染华不自觉的像解释,却被身边王副将的咳嗽声提醒过来,错愕的看着她,“姑娘难道就是凌云山的……”
“在下正是凌云山的大当家,不知道这是哪里得罪将军,竟如此兴师动众?”凤挽歌戏谑的看着莫染华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我等奉命剿匪,今日你凌云山一是投降,二是死于我等手上!”王羽书凌厉的说道,征战沙场多年的肃杀之气,显露无疑。
“啧啧,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凌云山早已改邪归正。何谓匪?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烧杀掳掠方才为匪,我凌云山如今一不曾扰民,二不曾害民,劫富济贫,何以落个被剿杀的名头?不信,你大可去查查看?”
“就算如此!你占山称霸,就是为匪!”
凤挽歌沉吟了一下,转眼看向莫染华,“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可怜人,如今天下形势险峻,他们不过寻个安身之处,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知道凤挽歌是说给他听的,莫染华沉默不语,反倒是王羽书率先扬枪冷喝,“归顺我朝廷,自有安身之处!”
“呵,归顺朝廷自有安身之处?王副将的安身之处恐怕是那黄沙战场吧,投降若能安身,当今天子何必让士兵征战数载?”
“你!!妖女!!!”王羽书语结,想发作又碍于莫染华在身边,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凤挽歌无所谓的耸耸肩,目光蓦然顿在莫染华手中的寒剑上,平静的眼中泛起深沉滚动。
“暖玉寒剑……”
听见凤挽歌的低语,莫染华微微一笑,“想不到姑娘眼光之利,这柄正是在下三年前机缘得到的暖玉寒剑。”
三年前?
“唉,听说那暖玉寒剑不但杀人厉害,最重要的是有取暖去寒的功效,师父本想将那剑送给挽儿的…”
“所以你跑去跟别人打架?还弄得浑身是血?脏死了……”
“谁说的!明明是师父先看中的,是那人蛮不讲理以多欺少!!!”
就算单子酒装得多么的若无其事,她却知道,如果没有云水术,他差点死掉…
后来,单子酒请了一位名匠,用不知从哪得到的暖玉材料,打造了第二柄暖玉寒剑,所以她…绝对不会认错……
“凤姑娘…?”莫染华试图唤回失神的凤挽歌。
“莫将军这剑,可是从一年轻男子手中所得?”
“年轻男子?这剑原是一位商贾送与在下的。”
“商贾?可否告知是哪里的?”
“若在下没记错,应当是苏城木家。”莫染华不解的看着凤挽歌越发诡异的笑容,“凤姑娘可是认识这赠剑之人?”
“莫将军可敢与在下进凌云山一叙?”凤挽歌故意让语气,暗含挑衅之色。
莫染华潇洒一笑,纵身下马,与凤挽歌一齐进入凌云山之殿。
一张书桌,一张贵妃椅,面对着凌云山外的窗口,偌大的厢房中,除了这些,竟然连一张床都没有,空荡得很。
“这就是姑娘的厢房?”刚问出口,凤挽歌平静的表情让莫染华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听将军这口气可是见过许多闺房?”凤挽歌调笑的看着他。
莫染华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不知姑娘想与在下说什么?”
“莫将军,如果我今日解散凌云山这些人,将军可否答应让他们自行离去,不逼他们从军。”
似乎是早料到一般,莫染华并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窗外,绿林或者高山,他看不透她到底在看什么,却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一种淡淡的咸味。
“你也闻到了吧……”凤挽歌忽然一笑,目光有些迷离,“无论什么时候,这里的微风总带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亲切,温柔,大海的味道,不含一丝杂质,那么纯粹。”
“大海的味道吗?”
“因为它还有最纯粹的味道,因为那里,是荒芜人烟的绿林之地,因为没有一支军队,会想得到那无法开垦生存的地方,所以它很干净……”她转而深深的看向他,意味不明,“没有血的味道…”
莫染华闭了闭眼,深深的望了一眼那绿林之地,“他们都离去后,你作何打算。”
“我嘛,天大地大,容我之处何其多,哪里不是我的去处?倒是你恐怕有些麻烦了。”
私自作主,放过凌云山的匪徒,放过凌云山的匪首,就算是将军,也避不了一阵流言扉语吧。
“哈哈…那些匹夫奈何本王不了,夺这天下守边境的是我,皇帝最器重的同胞弟弟也是我,他们能奈我何?”莫染华讽刺的看向凌云山脚下的王羽书和一干将领,目光无情。
“哈!我就说你更适合当王爷,哪有将军像你这么美的?”
莫染华目光一沉,看着她天真的笑容,脱口而出,“可要去王府住一段时间?”
浮生过客,几世蹉跎,世无风霜枷锁,如暮之年沧海落,换三世之秋,换三世天涯,换永生长乐…
“你若是敢替我杀人,我便考虑去你王府上住几天。”
“杀谁?”
“赠你暖玉寒剑之人。”
“……”
“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
凌云山唯一值得她留恋的,只有那淡淡咸咸的海风,以及它和慕云峰同样的一个云字。
凤挽歌只拿了一份通往各大城市的地图,徒步往军队离去的方向,相反而行。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单子酒?
哒哒、哒哒、哒哒……
沙尘微漫,一阵稳乱的马蹄声自她身后匆促而来……
仿佛是一眨眼的事,凤挽歌被一只手有力的抱起,位于奔腾的马上,位于莫染华坚定的目光下。
莫染华朝她忘世一笑,手中的暖玉寒剑射出,刺入沙路两边的山壁上,清脆的碰撞声,扬起漫天黄沙…
马儿奔腾的白色身影,远去于烟幕之中…
“见过两次而已的人,没必要这么做吧?”
“或许…因为你这张脸吧。”
莫说木家,只要你想要,就是这天下,我也将为你屠来……
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理由,却心甘情愿为她……
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为了他你可以倾尽一切,你可以找一万个借口来回答他的追问,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理由真正的说服自己,为何这般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