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之走到玉案前,因慕容家屡屡获胜,每年,都是慕容家玉案在中,白家、苏家两家分列左右。
他抚着玉案,有沁凉的感觉,自指尖传来。
他曾几次看到父亲落寞的自斗彩大会回到家里,然后会发很大很大的脾气。
会砸坏家里的东西,他那时候只是看着,经过林海源的提醒,白玉之依稀记起,记忆里,父亲的确有几次去了慕容家,他亦随父亲来到过慕容家两次,父亲渴望妩妆,他却不曾听说。
他只听父亲说起过,妩妆是至高的化妆术,属于慕容家,妩妆的配方是制香师都想知道的秘密,但是,当时父亲所说的是,他一定要研制出超越妩妆的胭脂来。
“在想什么?”是慕容芜的声音。
白玉之回身看她,今日的她依然素面朝天,一瀑长发连绵如绸,发上只有一支蝶玉簪子,簪子上一颗明光熠熠的流珠,令她看上去活泼不少。
“在想妩妆。”白玉之静静的说。
“妩妆?”慕容芜从来都知道白玉之对妩妆并无兴趣,然而此时却想起妩妆?
“不错,为了妩妆,不知结下了多少恩怨,其实……”白玉之欲言又止,脸上竟有一丝遗憾。
“其实什么?”慕容芜追问。
白玉之摇摇头:“没什么,你今日……很适合做采女。”
慕容芜一身淡粉色蝶翼薄丝纱,衬着她发上蝶簪灵动如生,若误坠乌云一般。
慕容芜道:“是吗?我从不描妆,却只怕无法令你拔得头筹。”
白玉之笑笑:“正因你从不描妆,才可惊艳于世。”
“玉之你倒是来得早。”说话的是白夫人,白玉之回头看她,她身边站着白雪卉,白雪卉瞥一眼慕容芜,对于慕容芜曾勾搭她为采女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慕容芜不理会,白玉之亦没有说话,转身坐在玉案边,慕容芜亦坐在了他的身边,白玉之望向中间的玉案,慕容绍已经到了,慕容家采女于汀兰,昔日醉胭馆优秀的女子,今日亦只是素淡的妆容,一身胭脂色罗裳,慕容绍坐在玉案前,饮一杯桌上清酒。
他不看白玉之,亦没有阻止妹妹去为白家采女。
苏家亦落座了,因与慕容家婚事恩怨,苏紫云没有好脸色,苏家采女相貌亦是绝佳的,只是嫌气质冷淡了些。
三家到齐,台下已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我觉得本次取胜的还是慕容家。”
“不一定呢,没见慕容家的女儿嫁到了白家了?呵,这次胜负还不一定。”
“只可惜妩妆一直是个谜,无缘得见啊,慕容夫人又过世了。”
台下的议论声,声声入耳,一缕缕胭脂的香味伴随着嘈杂的议论,一声鸣锣,止住了这阵喧嚣。
众人朝着中央主台看去,歌舞亦停止了,所有人拜倒在地:“参见皇上……”
声音入云霄,李铭辅沉郁的神情有了几分平静之色,他目光投向白玉之,白玉之只是静静的与他对视。
半晌李铭辅才道:“平身。”
众人各自落座,其余人等亦散开来站到一边,秋阳高悬,晴空之下,玉案前的三家人,神情各异。
李铭辅显然没有心情闲话,他不过起身,走到红绫之前,斗彩大会规矩,由皇帝亲自拉下红绫,表示斗彩开始,各家制香师,可为采女描妆,由来自京城、流城其他各地知名制香师最终评断。
李铭辅伸手拉下红绫,歌舞再起,白玉之、慕容绍、苏紫云各自一拜,玉案高台上,胭脂水粉间,战役拉开。
白家玉案前,白玉之展开胭脂匣子,慕容芜还是第一次见到,白玉之拿起金雕珍珠嵌着的妆盒,敷粉不同于往常的白粉或名贵的珍珠粉,乃是名贵的檀粉,
檀粉,乃将胭脂与铅粉调和于一起,呈檀红色,与先敷白粉再涂胭脂之法,有明显差异,色彩均匀、娇媚如桃,杜甫曾有诗云“暗砌匀檀粉”,便是对此种妆容的赞誉。
白玉之手法轻盈,慕容芜感觉如风拂面,他修长的指,手法如神,白玉之以螺子黛画小山眉,螺子黛乃极名贵的画眉石,加上白玉之巧手绝妙,其眉形便若远远山脉,连绵悠长,衬得一双湖水般的眼更添明净纯美。
白玉之唇角露出隐约笑容:“很美……”
白玉之如绣的眉眼凝视着她,秋阳之下,有恍惚错觉,慕容芜甚至感觉,若时光就此停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们,只是简单的两个人,不必要去面对世间的纷扰。
金箔花钿、新月斜红,白玉之又以脂粉点了杏靥,檀口淡淡,柔唇轻红,娇柔妩媚。
不需几时,红妆美人,悄然生姿,慕容芜一身鲛绡蝶衣,容色艳极,衣袂却清素淡雅,艳则极致,素则端庄,妩媚风饶不失典雅贵气。
而慕容绍则以胭脂粉勾面,薄粉微微而笼,淡淡胭脂色晕开,于汀兰轻颦浅笑之间,妖娆之色里竟有几分真纯。
而苏家采女亦有风采,涂脂画黛,便以苏家最负有盛名的唇脂醉红为采女上妆,苏家采女亦是一身流红衣裳,看上去极是耀眼夺目。
三名采女各自妆点好,本要一起走下高台,白玉之却叫住了慕容芜,他久久凝视她,长裙逶迤,素净蝶衣勾勒她纤瘦身量,她容颜似雪,长发披散,一支蝶簪挽了万缕柔丝,耳上珍珠亦是纯白色的,她周身再无他饰,艳丽与纯色,冰雪气质尤其逼人。
“玉之……”慕容芜亦望着他,觉得他的眼里似有所诉。
白玉之这才回神,执起画眉石,在她眉梢的一个细微缺角处一勾,那若花瓣凋了一般的眉,便再无缺憾,连成一线,双眼亦更加明亮了。
“去吧……”白玉之轻轻的道,今日的他有一些忧郁。
他眸光忽然有一瞬暗淡,那一瞬,竟令慕容芜有一丝心痛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这一眼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她没有多想。
三名采女各自站在李铭辅面前,李铭辅惊艳于描妆之后的慕容芜竟如此绝色。
艳丽至极的妆容,素净至极的衣裙,那女子便好像是自天阶走来的云中仙子,抖落了尘俗与纷扰,却无碍她的芳华。
慕容家二小姐上妆的样子,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
无不发出惊叹与议论。
“慕容家小姐真是美……”
“嗯……也不俗气。”
“到不知是因为倾城公子的化妆术已然出神入化,还是本身便是个美人胚子。”
……
人群中的议论令慕容芜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