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琴幽幽道:“我看云南峰这就老当益壮,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咱们可得小心点,别一个不留神就着的他的道了。”
水小秋仰面道:“是嘛,要是一个不留神,有人就会做了云南峰这块老姜的女婿,反正啊有些人是小滑头,做别人老狐狸的女婿还真是合适,俗话说的好,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转头望着上官琴,使了个眼色,道:“琴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楼无鱼苦笑,水小秋要是在他面面前提起这些事来他是没什么可说的,水小秋最霸道也最不讲理的这一点也正是在这里。只是女人这样是正常的,要是其他的女人他会认为这是在吃醋,可水小秋不一样,她没有理由吃醋,没有理由的强词夺理,挖苦人,这一点,楼无鱼只会认为这是水小秋的个性,岂不知水小秋也是个女人,爱他的女人。
在楼无鱼的心目中却一直把她当做是妹妹,是亲人,她的身体和情感都是不能够侵犯的,如果她动了不好的,在亲人面前不正当的心思,他也会努力地克制。
上官琴叹了口气,兴奋的面容也一下子出现了痛苦的幽怨之色,不过她一向不想让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成为一个容易受到伤害的柔弱女子,她紧咬着嘴唇,咬得嘴唇鲜红的颜色都有些发紫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展颜道:“那也得恭喜楼大公子,楼大侠,楼大英雄,总算是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像云家三小姐那样的美人,就连我这个女人都忍不住要去多看两眼,想必你心中也是欢喜的很吧?”
楼无鱼怔住,他只要一听到上官琴叫他“楼大公子”就知道上官琴心里对他不满了,又叫了一声“楼大侠”,这就是在骂他了,没想到最后还叫了一声“楼大英雄”,这说明上官琴现在心里已经恨得牙痒痒了,说不准还想咬他一口。
楼无鱼没有被上官琴咬过一百次也有八九十次,他全身上下除了最隐私的部位以外,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好的了。
想到这里他掌心中居然沁出了冷汗,一股寒意蹿到了头顶,这不是因为他害怕被咬的疼,而是上官琴咬完他之后的表情也会很痛苦,甚至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他还记得有一次上官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就跳到了湖里想把自己淹死,还有一次要要从一颗十余丈之高的树上跳下来,想把自己摔成和烂柿子。
楼无鱼脑海里回忆起这些事情的画面后,心里不寒而栗。
如果一个人可能失去了最爱和最亲近的人,这种痛苦和恐惧不是人人都能了解的——楼无鱼就很了解。
楼无鱼想说话,可他舌头像是大了结似的,说不出来,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夜晚空气的冷冽,很容易使人的头脑清醒,他记起了水小春。
上官琴和水小秋都在等他,水小春也应该会等他的。
他目光闪动,道:“小水呢?他是不是去天海山庄找我去了?”
上官琴和水小秋不由得惊呼一声,张开嘴巴,也怔住了。
她们当然明白水小春现在如果去天海山庄没有找到楼无鱼会发生什么,她们也知道水小春那比牛还犟,比马还野,比驴子还倔的性子。
更鼓声传来,声音沉闷,没有一点生气,像是宣告末日的来临。
已是三更了。
水小春还没有到天海山庄时就看到了一个人和一匹马。马是白色的,体格壮硕,蹄声欢快矫健,水小春对于马是很有心得和经验的,这匹马不会是一般人家饲养的,它的日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能骑上这匹马的主人也一定是要有些来头的。
这样的马,这样的人,无论谁都会看一眼的。于是水小春就看见了一个佝偻这背的瘦弱老人。
水小春离得他不近,也不远,当他的手上在水小春的眼前闪出一道特殊的光芒时,水小春的的眼睛里也发出了光,比星光还要亮。
他迟疑了一会才决定要跟上这个人,可毕竟是一匹宝马,宝马奔驰的速度怎么能是人力能比得了的,即使他的轻功们追上一时,马迟早也会把他甩得远远的。
这些水小春没有去细想,他还是跟了上去,翻身掠上了树,十几个起落后马居然在前面的一片竹林里停了下来,人已然不见了,马的缰绳拴在一根比较粗的竹子上。
晚风清凉,凉得入骨,风吹得竹叶簌簌地响。竹林掩映中有一间屋子,水小春走近后才看清楚,这间屋子也是用竹子搭建的,清雅缥缈,似有脱尘之感,在星光和月色都暗淡的夜里又有些深沉地无法言说的忧伤。
水小春走到了门口,他虽然很自信自己的轻功不会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但是,他想这里面住着的万一要是一对老夫妻或者是独居少女的话自己也有些为难。
他也和楼无鱼一样从不以君子自居,深夜里突然要闯入一个陌生人的家中这类事情他也没少做,可是那些陌生人都是江湖人,那么这间屋子里住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忽然地,屋子里又歌声传来。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歌声凄婉,哀凉,却又不可捉摸,温柔,忧伤,摄人心魂。
这首歌水小春很熟悉,这声音和曲调也很熟悉,因为唱歌的人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人。这个人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细节,他都一清二楚,他也自认为对这个人的品性也熟悉,这个人在他面前就好像是用水晶雕刻的,透明的,伤心的、失望的、沉重的、痛苦的,深刻的。
门旁有一扇窗,从窗子里透出烛光,烛光也在歌声中凄迷而梦幻。
从窗口一眼望去,屋子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淡黄色的被子接近菊花的色彩,床边有一个女人用的梳妆台,可却除了一面镜子就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在正对着门口的深处有一张茶几,还有四个枕头,都是用竹条编成的。
“这屋子里面如此朴素典雅,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她这种女人怎么可能会住在这种屋子里?”
水小春看到的人是冯玲儿,看到了她,他就不禁要回想起过去她带给他的温暖,和那销魂蚀骨的快乐。
然后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个陷阱!从前发生的快乐都只不过是冯玲儿在做戏而已,水小春想起自己被欺骗后后,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只要一拳打在冯玲儿那张虚伪做作的脸上,他的愤怒和痛苦才能得到发泄和缓解。
——武力本就是人类用来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式。
——没有什么方式更简单了,也没有什么方式更有效了。
——动用武力之前,至少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问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别人才能满足呢?
水小春想了,想了又想。
“她也只是骗了我而已,并没有伤害到我,即使他想要杀了我,我不是也还好好活着吗。”
“我干嘛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水小春想到这里时就听到了脚步声,声音不大,虚浮少力,是骑马的那个老人的。
水小春也认出了他就是被他的刀斩断一节手指的人。
茶几后面有一道门,门虚掩着,断指人轻轻地推开门,走到茶几边坐下。冯玲儿坐在他对面,他披着一层透明的白纱。水小春看不到冯玲儿的正脸,可见到断指人那无比贪婪的目光,不停地挫着手,吞口水的动作,他暗自冷笑着,心想:“这婆娘要是穿了肚兜才怪。”
断指人奸笑道:“你歌唱的真好听,怪不得少爷他那么喜欢你。”
冯玲儿道:“哦。是吗?”
断指人沉吟着道:“少爷他对你还是挺好的,只是你自己……”
冯玲儿道:“我自己怎么了,我把我的命我的身子,我的全部都奉献给了云家,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断指人笑道:“你觉得你得到的还不够多?”
冯玲儿沉默。
断指人萎缩的脸颊上,颧骨高耸,眼窝神陷,目光中却有了少年思春时才有的活力。
冯玲儿也看到了这种异常的活力。她的娇躯微微一震。
断指人笑道:“我想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冯玲儿道:“你来做什么?”
断指枯干的手伸进了衣裳里面,掏出了一张银票,摆在茶几上,冯玲儿面前。
冯玲儿拿起了银票,道:“九百两,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断指人道:“九百两能让你做什么?”
冯玲儿淡淡道:“只能让我杀一个帮派的头目。”
她看了看银票,又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去杀人的是吗?”
断指人笑道:“当然,我和江湖上那些好汉们没有仇恨,一个也没有,我是想……”
冯玲儿冷笑道:“你是想让我陪你一夜春宵,苦短日高起。”
断指人嘿嘿笑道:“我知道这个点银子你还看不上……”
冯玲儿怒道:“看不上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断指人道:“我……我说实话,我被你迷住了,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要是放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冯玲儿忽然大笑道:“你可知道在我的床上有多少像你这样的老不死第二天一起来就成了一滩烂泥的,那些人出不了三天就会一命归西。”
断指人怔了怔,又笑了笑,道:“我已经活够了。”
冯玲儿冷笑,缓缓道:“可是你的银子还不够。”
水小春突然想笑,笑他们,也笑自己。他觉得他和他们都是一样地可笑,他当然是因为悲愤而笑,可却没有笑出声。
他握紧拳头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他心里不由得升出了一种非常奇妙,非常痛苦的感觉,这种痛苦来自于冯玲儿,他一直把冯玲儿当成是她的女人。他和冯玲儿在一起时,冯玲儿没有去看别的男人一眼,他以为冯玲儿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是谁也不能取代得,现在的他,在冯玲儿的眼里又算是什么呢?
可是他又想到:“我也有过很多女人,我这样要求她,岂非不仅可笑还很蠢,我简直蠢得像头猪!”
“这时她的行当,换做是楼无鱼就会尊重她的。我并没有比她高尚到哪去。”
他想了很久,冯玲儿也似乎想了很久,最后从拿出了一个竹筒,把银票塞了进去。
突然地,断指人霍然起身,一个猛扑,把冯玲儿按在地上。冯玲儿居然没有反抗!
他们之间的交易达成了,就快要开始了。
这时水小春目中精光爆射,然后断指人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还没有老糊涂,知道他是谁。
接着屋子里就发出了“咚咚咚……哎呀”的声音,断指人被水小春一拳打到了墙上,滑下来,动也不动了,他的颧骨碎裂,下巴脱臼,几颗烂牙被打掉了,有一颗还掉在了冯玲儿平坦的小腹上。冯玲儿也一动也不动,茫然地看着水小春,她美丽的眼睛里说不出是怨恨,是惊讶,是愤怒,还是感谢。
水小春也没有看她一眼,他本不愿再见到她的,可命运很奇怪,很喜欢捉弄世人,冯玲儿是不是也会这样想?
断指人没有看清水小春的那一拳是如何出手的,又是怎么打中他的,他惨然一笑,道:“很好……如果你力……气再大点就能打死我可。”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每说一个字就要提起一口气才行,水小春这一拳没有什么招式,还没有用真力,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拳可以将别人打成这样。
或许人老了以后就不经打了?
水小春不知道。
断指人勉强笑道:“你在想你的这一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对不对?”
水小春盯着他,不说话。目光中有了同情和可怜,他只是一个老人,也没有做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