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朦胧的白。她动了动手指,触到枕头边一本摊开的练习册,边缘的纸页割得指腹微微发红——是昨晚熬夜刷题时不小心压在手下的。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猛地坐起身。
熟悉的房间,书桌上堆着高三的复习资料,墙上贴着半旧的明星海报,床头柜上的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9月1日,星期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酸麻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又回来了。
第三次。
第一次重生,是在她被林子轩推下楼梯,摔断了腿的那个雨天。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她一睁眼就回到了高三开学这天。那时她握着拳头坐在床上,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这一次一定要改写命运”的决心。
她记得自己那天早饭都没吃,就冲去找父亲林建国,想把刘梅这些年暗地里克扣她生活费、故意藏起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事全说出来。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刘梅端着牛奶进来打断了。
“晚星醒啦?快,妈妈给你热了牛奶,今天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刘梅笑得一脸温柔,转身却对着林建国轻声说,“这孩子昨晚看书到半夜,怕是累糊涂了,刚才跟我说胡话呢。”
林建国皱着眉看她:“多大了还不懂事?让你妈操心。”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林建国一句“赶紧吃饭上学去”堵了回去。那天的结局,是她憋了一肚子气,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放学又被林子轩故意撞倒,新买的课本散了一地。
第二次重生,来得更猝不及防。是在她被全校冠上“作弊者”的名声,躲在天台哭到晕厥之后。再次睁眼,还是这个房间,还是9月1日的月光。
那次她学乖了,决定“远离纷争”。不跟刘梅顶嘴,不跟林子轩对视,放学就躲在图书馆刷题,试图用成绩证明自己。可越是想躲,麻烦越是找上门。林子轩故意把她的笔记本藏起来,让她上课找不到笔记;刘梅在她的便当里加了让她过敏的虾仁,害她在课堂上起了一身疹子;就连她唯一的朋友张琪琪,也被林子轩散播谣言,说她“跟林晚星玩,是想偷林家的钱”。
期末考,她明明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刘梅却拿着一张被篡改过的成绩单找到学校,哭着说她“为了名次不择手段,改了分数”。林建国回来后,只看了一眼那张假成绩单,就冷冷地说:“我没教过你这么虚荣的女儿。”
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镜子里满脸泪痕的自己,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疲惫。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就像现在,她坐在第三次重生的床沿,指尖还残留着练习册的粗糙触感。没有第一次的激动,也没有第二次的不甘,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偶尔有晚归的汽车驶过,留下短暂的引擎声。远处的居民楼里,还有几扇亮着灯的窗户,像散落的星星。
和前两次重生时看到的夜景,一模一样。
她转过身,看向书桌上的日历。9月1日,高三的第一天,也是所有“麻烦”开始加速的节点。
第一次,她急着去“揭露”;第二次,她忙着去“证明”。
那这次呢?
林晚星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十七岁的少女,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眼睛很大,却总是带着点怯懦的红血丝——那是常年被压抑、被指责留下的痕迹。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镜子里自己的脸颊。
“算了。”她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真的算了。”
揭露又怎样?父亲眼里,刘梅永远是“温柔贤惠的妻子”,林子轩永远是“懂事听话的儿子”,她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不过是个“累赘”。
证明又怎样?成绩好是“抄的”,人缘好是“装的”,就连安安静静待着,也会被说“心思不正,憋着坏水”。
前两次她像个陀螺,被“改变命运”的执念抽得不停旋转,最后把自己转得支离破碎。
这一次,她不想再转了。
林子轩想抢她的东西?那就抢吧,反正她也没什么值钱的。
刘梅想找她的茬?那就找吧,反正她左耳进右耳出,气坏了是刘梅自己的事。
父亲不相信她?那就不信吧,反正这么多年,他也没真正信过。
她为什么非要争那口气呢?
争赢了,能让去世的妈妈回来吗?能让林建国多看她一眼吗?
不能。
林晚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弯了弯嘴角。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一次,”她轻声说,“我不抢了,也不争了。”
想扣黑锅?那就扣吧,反正她的名声早就被他们糟践得差不多了。
想找不痛快?那就找吧,她就当看免费的戏,累了就回房间睡觉。
至于成绩,至于未来……
她想起第二次重生时,拼了命考上的那所大学,最后还是因为刘梅和林子轩的搅和,没能去成。
或许,命里注定她要走一条颠簸的路,那不如就慢慢走。
窗外的月光又移了移,照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银白。
林晚星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床上,把那本割到她手指的练习册随手扔到床头柜上。
管它呢,明天再想吧。
她拉过被子躺下,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辗转反侧,没有胡思乱想,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暖融融的阳光,像小时候妈妈抱着她时,晒过的被子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厨房里瓷器碰撞的脆响,会准时把她叫醒。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