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里弥漫着考前特有的紧张气息，走廊上的学生大多抱着课本快步穿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公式。林晚星跟着张琪琪往三楼的考场走，脚步不紧不慢，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欸，你真不紧张啊？”张琪琪侧过头看她，手里还捏着本英语单词册，“老巫婆监考哎，她眼睛毒得很，去年有个男生把小抄藏鞋底都被她揪出来了。”
林晚星“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公告栏。那里贴着考场分布图，她的名字在高三（二）班考场的第三排，而林子轩的名字就在斜前方的第二排——和前两次一模一样的位置。
看来有些事，就算她想躲，也躲不掉。
进考场时，讲台上已经站着个穿深色西装套裙的中年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正冷冷地扫视着进来的学生。正是张琪琪口中的“老巫婆”，教务处的副主任王兰。
前两次重生，林晚星对这位王老师怕得要命。她总说“公平公正是为师之本”，却在林子轩的几句“阿姨”和刘梅塞的那张购物卡面前，把“公正”两个字踩得稀碎。
林晚星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把笔袋掏出来，就感觉斜前方的林子轩回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勾着抹隐晦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笃定，像是笃定她这次还会和前两次一样，要么慌得手忙脚乱，要么被他搅得一团糟。
林晚星垂下眼，慢吞吞地旋开笔帽。
试卷发下来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格外清晰。王兰抱着手臂站在讲台中央，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林晚星扫了眼语文试卷的作文题，是“成长中的转弯”。前两次她写得声泪俱下，一次写“要靠自己挣脱枷锁”，一次写“渴望被看见的真心”，结果分数都平平。这次她盯着题目看了半分钟，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个圈，索性写了篇流水账——记了今早吃的全麦面包，公交车上的梧桐树，还有张琪琪拽着她胳膊时的温度。
写完作文，她又翻到前面的阅读理解，凭着模糊的记忆填了几个答案，剩下的空着也懒得想。反正考再好，刘梅也会说“抄的”，不如省点力气。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林晚星写得乏了，便支着下巴发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斜前方的林子轩。
他正低着头，左手放在桌下，右手握着笔，肩膀却微微耸动，像是在看什么东西。过了会儿，他悄悄把左手拿上来，指尖沾着点可疑的白色粉末——那是前两次他用来传递小抄的把戏，把答案写在糯米纸上，揉成团藏在手心，趁老师不注意就塞进口袋。
林晚星收回目光，继续望着窗外。操场上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着，阳光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旁观者。
忽然，讲台方向传来王兰的声音：“都把头抬起来，看自己的卷子！”
林子轩手忙脚乱地把什么东西往桌肚里塞，肩膀僵了一下。王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两秒，却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向了后排。
林晚星挑了下眉。
张琪琪的座位在她斜后方，刚才那一幕，想来也看见了。
果然，交卷时，张琪琪路过她身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林子轩刚才在看小抄，我看见了！”
林晚星点点头，没说话。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上午的考试结束，午休铃声刚响，王兰就站在了（二）班教室门口，脸色严肃地喊：“林晚星，林子轩，你们俩跟我来办公室。”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林子轩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捏着书包带小声说：“王老师，怎么了？”
王兰没理他，只盯着林晚星：“快点。”
林晚星放下手里的饭盒——是张琪琪早上塞给她的三明治，说“老巫婆肯定不让带零食进考场”，此刻她咬了一半，慢悠悠地把剩下的塞进嘴里，嚼了两口才起身。
“还吃？”王兰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没数？”
林晚星擦了擦嘴角，跟着她往外走。林子轩紧随其后，路过张琪琪座位时，还故意撞了下她的桌子，像是在警告。
张琪琪却“腾”地站起来：“王老师！我能一起去吗？我刚才好像看到……”
“你待着！”王兰回头呵斥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张琪琪被噎得停下脚步，看着林晚星的背影，急得攥紧了拳头。
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切成一道道光柱，浮尘在光里翻滚。王兰把一份试卷拍在桌上，正是林晚星的语文卷。
“林晚星，你自己看！”她指着作文下方的空白处，“这里怎么回事？为什么和林子轩作文里的句子一模一样？”
林晚星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作文里那句“公交车窗把梧桐树切成了一段段的绿”，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贴着半张撕碎的草稿纸，上面赫然写着同样的句子，字迹歪歪扭扭，倒有几分像她的笔锋——是林子轩模仿的。
前两次，她就是看到这“证据”，才急得语无伦次。
但现在，她只是平静地抬眼：“王老师，您是说，他抄了我？”
王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林子轩立刻接话，声音带着哭腔：“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考试时不小心看到你写的，觉得写得好，就记下来了，我没抄你的意思……可你怎么能反过来诬陷我？”
他说着，眼圈就红了，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这演技，三年了，倒是一点没长进。林晚星心里冷笑。
“我没诬陷你。”林晚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办公室每个人耳朵里，“我写这句的时候，你正回头看我，看了至少三秒钟。张琪琪坐在我后面，她应该也看见了。”
王兰脸色一沉：“你还想拉同学下水？张琪琪刚才要跟来，我看就是想帮你串供！”
“王老师！”
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张琪琪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喘着气，手里还捏着个皱巴巴的纸条，“我没串供！这是我刚才在林子轩座位底下捡到的！”
她快步跑进来，把纸条拍在桌上。那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单词和公式，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姐，等下把数学最后一题的步骤给我看看，不然告诉妈你藏手机。”
字迹和刚才那份“证据”草稿纸上的，如出一辙。
林子轩的脸“唰”地白了。
王兰拿起纸条，又看了看林子轩，眉头拧成了疙瘩。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望过来。
“这……这是……”林子轩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我的！是她陷害我！”
“是不是你的，比对一下作业本就知道了。”张琪琪梗着脖子，眼神亮得惊人，“我刚才看你往桌肚里塞东西，肯定是想藏这个！还有，考试时你回头看晚星那么多次，谁抄谁还不一定呢！”
林晚星看着张琪琪涨红的脸，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前两次，她总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忙着对抗所有人，却忘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愿意为她站出来的人。
王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原本收了刘梅的好处，又听林子轩说林晚星“心思重，肯定会作弊”，早就打定主意要把黑锅扣在林晚星头上，没成想冒出个张琪琪，还带了这么个“证据”。
“就算……就算这个是林子轩的，也不能证明他没被你抄！”王兰强撑着面子，语气却弱了不少，“总之你们俩都有嫌疑，我要把这事报给年级主任！”
林子轩一听要报年级主任，急了——年级主任最讨厌作弊，要是查起来，他那点小动作肯定瞒不住。他拽了拽王兰的袖子，小声说：“王老师，算了吧……可能就是个误会，我不想影响姐姐……”
这副“顾全大局”的样子，倒像是林晚星真的做错了。
林晚星看着他，忽然笑了。
“不用报年级主任。”她拿起自己的试卷，指尖划过那行被圈出的句子，“这句是我写的，他抄了，我认。但要说我作弊，那就算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兰和林子轩，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反正我名声本来就不好，多一桩少一桩没区别。但林子轩是‘林家的好儿子’，要是被人知道他考试作弊还栽赃姐姐……”
林子轩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王兰也僵在原地。她知道刘梅最看重林子轩的名声，要是这事闹大，别说好处没了，恐怕还得被刘梅缠上。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行了！”王兰突然烦躁地挥手，“多大点事！肯定是误会！回去上课！”
林子轩如蒙大赦，拉着书包就想走。
“等等。”林晚星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纸条，“你的东西，带走。”
林子轩咬着牙，抓起纸条揉成一团，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跑了。
王兰重重地哼了一声，也别过脸去整理教案，假装没看见她们。
张琪琪拽了拽林晚星的胳膊，小声说：“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办公室，午后的阳光落在走廊上，暖得让人发困。
“晚星，你刚才好厉害啊！”张琪琪兴奋地说，“我还以为你又要像以前那样被他们欺负了呢！”
林晚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弯了弯嘴角：“谢了，琪琪。”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张琪琪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凑近了些，“不过林子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刘梅……”
“没事。”林晚星摇摇头，望着楼下操场奔跑的学生，忽然觉得心里那片沉甸甸的铅块，好像轻了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输的了。”
至少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了。
教学楼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应和她的话。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拉着张琪琪的手往教室走——或许，躺平的日子，也不是只能被动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