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第三军医院门口。
白冰冰怯怯地看着冰冷的大楼，她感觉自己腿都是僵硬的，艰难地走下车，泪水粘在她的睫毛上。
“冰冰，你要坚强一点。”
“如果见到夏皓晨了，你可千万不要哭啊，你知道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最见不得别人对他同情了，更何况是你。”
白冰冰紧紧捂着嘴，她多么想告诉田晓晓，她对他不是同情，而是心痛。
穿过医院的走廊，鼻尖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病房外，不时能听到家属哭泣的声音。
这一切，让白冰冰浑身颤抖起来。
见此，田晓晓体贴地把她护在怀里。
发生这样的事情，该有多伤心啊。田晓晓虽然不是当事人，可是，看着自己闺蜜这个样子，她心里也很难过。
“来了啊。”
“嗯。”
“这个点皓晨应该已经醒过来了。我进去问问吧。”
“江旭东，算我求你，让我进去吧。他肯定不会想见我的，可是，我今天真的必须见到他。”
“白冰冰，你今天如果是因为可怜他，才来到这里的话，那么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转身离开吧。如果是因为真的关心他，那我，不会有任何阻拦。晓晓说的对，该面对的总归是必须面对的。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就让你进去。”
看着白冰冰坚毅的神色，江旭东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同意她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病床上，看得出夏皓晨消瘦了不少。
白冰冰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泣出来。
终于，他还是发现了她，没有预料中的疯狂，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夏皓晨，我想你了。”
夏皓晨直直地看着白冰冰，招了招手：“来，过来。”
白冰冰慢慢地跺到他身边，却在下一瞬，手腕上一阵痛楚传来。
“白冰冰，收起你的泪水，我不需要你哪怕是一丝的同情，永远都不要！”
“夏皓晨，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的……很抱歉……”
“不需要和我说这些抱歉的话，因为我不需要。”
说完，他抓着白冰冰的手，慢慢地靠近自己那空荡荡裤腿：“白冰冰，你不是想确认事实吗？好！你自己伸手摸一摸，之后，你就可以滚蛋了！”
白冰冰的手指，慢慢地触及到他的裤子，却始终没有勇气用力摸一摸。
看着她这个样子，夏皓晨猛地把她推了开来：“白冰冰，你走吧。我和你，这次是真的结束了。所有的恩恩怨怨，从此一笔勾销。你毋须感到愧疚，因为大可不必。”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腿，道：“这里，几个月之后就不是空落落的了，我会装上假肢，会再次站起来。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
“夏皓晨，让我陪在你身边吧，好吗？”
“不需要，这种施舍的爱，我不屑于要。”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照顾你，想……”
这些理由都和爱相差太远了，白冰冰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答案，她却不能欺骗他，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白冰冰，你会觉得我们夏家，会连个看护都请不起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白冰冰已经语无伦次了，她好想告诉他，自己真的很关心他。
病房外，看着白冰冰红肿的眼睛，夏西温柔地拉起她的手，道：“他每晚都会被阵痛所惊醒。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能挺过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态度比这还差。医生告诫他不要吸烟，可他就像是报复自己似的，更加变本加厉了。
“我知道，其实他这样刺激你，这样冷淡地让你离开，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成为你的拖累，觉得自己给不了你幸福。冰冰，你和我哥的这段感情走了这么久，我真的希望你和他，能携手终老。”
这晚，白冰冰一直没有离开医院，她彻夜守在门口。
果然，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一种压抑而痛苦的声音。
白冰冰急忙推门进去，因为太过着急脚下有些踉跄。
“皓晨，你没事吧？皓晨！”
看着夏皓晨浑身冷汗淋漓，看着他竭力压抑着痛楚，白冰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夏皓晨拿起身侧的止痛药，倒了一大把，就要吞下去。
还好，白冰冰眼疾手快，给制止了。
“你疯了，吃这么多药下去，会出问题的。”
正在这时，夏西跑了进来。
她熟练地安抚着他，把他搂在怀里，镇定地拿出四颗药，一杯白开水，递给夏皓晨。
十几分钟之后，夏皓晨终于又睡过去了。
“一晚上，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好多次呢。起初，我看到他手中那一大把止痛药的时候，真的是吓傻了。你知道吗？我哥的幻肢痛比一般人都要痛，这就代表，他到现在都未真正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冰冰，我想拜托你，不管他态度多么恶劣，言语多么伤人，请你务必一直留在他身边，好吗？我总觉得，只要有你在，他再痛苦，可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些安慰的。因为，你是他爱了多年的女人。”
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白冰冰不由得伸手想要抚平。
她抽了下鼻子，竭力压抑眼中的泪水。
“这样脆弱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小西，我好心痛，怎么办？”
“试试看，再次爱上他吧。”
“有这个可能吗？”
“只要你对我哥有信心。”
……
半个月后，夏皓晨也似乎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
一天，夏皓晨难得温柔地，把白冰冰叫到了身边：“冰冰，有时间吗？”
“怎么？”
“陪我出去吃顿饭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嘴角勾起容，原本应该让白冰冰感到开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有种不祥之感。
这是她第一次见夏皓晨推着轮椅，出了医院。
白冰冰就站在他背后一米的地方，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
这天，阳光很明媚，微风吹拂着，格外舒爽。
他们来到了一个法国餐厅，偌大的落地窗前，夏皓晨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看着桌上的铁板饭、玉米沙拉、红酒，白冰冰感觉自己拿着叉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窗外空旷的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绿色，让气氛更静宜了。
“这几天累了吧？”
“不会。”
“可是我累了。”
“夏皓晨，你想说什么呢？”
“冰冰，你和我认识多长时间了？”
“五年多了吧。”
夏皓晨闻言，顿了顿，他轻轻地抿了一口红酒，复又说：“这件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我不想让你每天陪着我浪费光阴。”
“我不累，我想呆在你身边，请相信我，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似是害怕夏皓晨的怀疑，白冰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照顾一个残疾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夏皓晨抬起白冰冰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我相信我们都能挺过去的。”
“冰冰，这些天，我想到了很多。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那个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幼稚，竟然学着电影中的样子，在床上洒满了玫瑰花，学人家的浪漫情怀。”
“现在想一想，真是太幼稚，太好笑了，哈哈。”
回想起当初的一切，白冰冰也有些感伤。
“冰冰，我想过了。过几天我就去法国。那里的医疗设备更适合我。”
“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吗？”
夏皓晨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白冰冰的手心。
“有你的原因，但也不完全是。”
“你恨我吗？”
“不。”
白冰冰不知道的是，对于这样的决定，夏皓晨是用了很大的决心，才做了定夺的。
白冰冰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自己爱过也恨过的男人，眼泪哗哗地掉落了下来：“夏皓晨，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夏皓晨看着泪流满面的白冰冰，他心痛地替她擦去泪水，笑着说：“有机会的话，会见面的。”
“我等你。”
白冰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说出这三个字，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可是，说出来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异常平静，似乎，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夏皓晨沉默了片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你不应该等我。冰冰，我们之间纠缠那么久，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早应该有新的开始了。”
“如果我在你身边，你永远都开始不了新生活。现在，我想对你说，徐博朗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如果你能选择和他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的。”
听着这些话，白冰冰的心隐隐作痛。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夏皓晨，我真的很意外，你竟然会对我说这些。”
说实话，夏皓晨的心情也是很复杂，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从选择了。
他很舍不得她，但更不愿意见到她因为愧疚，而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要她违心地说爱他，这是他永远都无法接受的。
夏皓晨低垂着头，又抬起来：“请你原谅我过去的坏脾气，也请你忘掉以往我对你的伤害。你需要记得的，是我们之间那段最纯净的感情。怀着对爱情的希望，你才有勇气相信他人、重新开始，不是吗？”
白冰冰感觉眼泪不停往外涌：“不要说了，你知道我最讨厌离别了。”
夏皓晨见过好多次白冰冰哭泣，可是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偏偏，那么多次，他就是那个让她哭泣的人。
“冰冰，找个能让你开开心心的人，守护着你。好吗？”
“这算是告别吗？”
白冰冰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过的，我会等你。”
“冰冰，现在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我给不了你答案。”
白冰冰摇了摇头：“难道你连小云也不想见了吗？”
“冰冰，我知道你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是个伟大的妈妈。”
“走的时候，我送你去机场，好吗？”
“不用了，不要让泪水，成为我们最后的记忆。”
当不祥之感成为事实时，白冰冰感觉老天爷，和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夏皓晨，我会想你的。”
“不，你要答应我，要慢慢把我忘掉，这样你才能开始自己的人生。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