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洞内的情况异常,于是点起数个火把一齐冲了进来。
九月十六日,蒋家大院门囗张灯结彩,天刚亮全院上下就开始忙碌。蒋兴和刚吃过早点,马上有人报告曾家的接亲队伍已经到了高沙。
从高沙到都梁只有三个小时路程,这时候靖州那边的人还不见影子,蒋兴和急得心跳加剧。
突然,外面有人大呼小叫:“来了来了,靖州那边的人回来了……”
蒋兴和一听靖州的人回来了,立即冲出房间,只见罗国矮大摇大摆向他道喜:“恭喜蒋老板,贺喜蒋老板!”
蒋兴和:“喜从何来?”
罗国矮:“老板今天嫁女,当丈人啊!”
“人呢?带回来了吗?”蒋兴和问道。
“什么人?”罗国矮明知故问。
“小姐啊——我家莹儿!”蒋兴和忍着性子。
罗国矮:“你问这个事啊,没想到那个山洞里还有暗洞,小姐和谭小苦趁机逃跑了。”
“你说什么?”蒋兴和抓起罗国矮的腮身用力推搡,“你坏我大事,人家接亲的队伍都到高沙了!”
罗国矮:“老板别激动,我说了保证不误事。”
“你是疯了,还是说梦话?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样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你拿什么保证?”
“我没疯,也不说梦话,我用性命保证老板今天可以风风光光嫁女。”罗国矮把他说过的话又认真重复一遍。
话说武陵井销魂院有个苦命人,她的名字叫姻红。
别的姐妹虽说也跟她一样同在青楼卖身,可人家都有出处,知道自已姓甚名谁,出生何地,父母在哪,为何卖身青楼……然而对姻红来说,这些通通都是一种奢望!
她的身世简直是一笔糊涂帐。销魂院老鸨邓老绿囗囗声声说是她生的,可是谁会相信一个女人谁能狠下心让自已的骨肉以卖身为生呢?
更何况邓老绿这辈子压根就没有生过孩子,到是她常常将别人不要的女娃抱回来当女儿养着,等到长大后给她赚钱。
姻红为了弄清楚自已的身世曾下过一番苦功夫,最后她总算找到与邓老绿一起出道的姐妹。这些上了年纪的风尘女很同情姻红,但她们也只知道姻红出生之地在城步与新宁交界的地方,父母在生下她没多久就双双去世了,可怜的她落到邻居手里。
这位邻居又跋山涉水从新宁来到都梁,把她卖给了邓老绿。于是她成了邓老绿的女儿,并有了一个名字——姻红。姻红打听到的信息只有这些,其他诸如父母姓名、住址、家中有何亲人等等关键性的信息全是一片空白。
姻红的人生是殘缺的,因为自已是苦命人,自小她就有一颗同情心,来销魂院快活的客人中,有些长像丑,有些很老,别的姐妹都会挑三拣四不愿接受,只有她从不嫌弃,对所有的客人一样热情。
在这些客人中有一个名叫罗国矮的背尸汉,此人身高只有三尺多,旦长相奇丑。院里的姐妹都讨厌他,哪怕是没有生意可做也不愿意和他上床。
只有姻红从不嫌弃,相处久了后还发现他身上有很多常人不及之处,二人因此相处得很好。
姻红十六岁那年的某一天,罗国矮来到销魂院。行完床第之欢,罗国矮非常兴奋,突然冲她念念有词起来:“帝王说,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国臣说,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将军说,待我半生戎马,许你共话桑麻;书生说,待我功成名达,许你花前月下;侠客说待我名满华夏,许你当歌纵马;琴师说,待我弦断音垮,许你青丝白发;面首说,待我不再有她,许你淡饭粗茶;情郎说,待我高头大马,许你嫁衣红霞;农夫说,待我富贵荣华,许你十里桃花;僧人说,待我一袭袈裟,许你相思放下……”
姻红说:“国矮,你和谭小苦一样,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我没读过书,听不太懂。”
罗国矮并不理会,只顾说他的:“姻红啊,今天我也有一问,你可要用心回答我!”
姻红:“你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
罗国矮说:“某一天,待你夫贵妻荣,你许我什么呢?”
姻红说:“国矮,你在开玩笑,我一介青楼女子,一辈子攒够赎金能从良就不错了,哪来的夫贵妻荣啊?快莫取笑我!”
“我不跟你开玩笑,你只管回答就行!”
姻红见罗国矮一脸认真,说道:“真有那一天呀,我就认你当亲哥。”
“好,一言为定!”
罗国矮说完竟然就去找邓老绿,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促使一毛不拔的老鸨给姻红请琴师和塾师教授书画琴棋。
姻红是个天资聪明的人,再难的东西一学便会,两年下来,书画琴棋样样精通,吟诗作对也有板有眼。自从她有了一肚子诗书、会弹些曲了,整个气质与过去相比完全判若两人。精明的邓老绿看出了她身上潜在的价值,于是闭门谢客把她养起来待价而沽。
此时的姻红早不是昔日那个小粉头姻红,阅尽史书的她也明白自已将来的命运:被某一个富人或达官贵人赎出纳为填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因此她发自内心地对罗国矮充了满感激。至于罗国矮说的“夫贵妻荣”,她认为那是小说《今古奇观》里的情节,与现实无关,离她更遥远。
转眼到了民国十八年农历九月十六。这天姻红一早起床听到院后的古桂花树上有几只喜鹊在叽叽喳喳叫的欢。她去厨房梳妆打扮的时候邓老绿说:“我的闺女,这鹊子叫的欢呢,只怕是有喜事到家了!”
“娘是个福星,天天都有喜事的。”姻红回应说。
“我是说你呢,你的喜事才是我最大的喜事!”
“娘真是会说话,女儿再怎样努力也是赶不上的。”
姻红回到房里刚刚修饰打扮完毕,只听到邓老绿屁颠屁颠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有喜事,有喜事,我闺女真的有喜事了!”
姻红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邓老绿拉出门,只见院子里有一顶大轿和八名轿夫等在那里。见姻红来了,从大轿里钻出一个人——竟然是罗国矮。
罗国矮打着拱手说:“妹妹,还记得几年前的事吗?那时我说过许你夫贵妻荣,现在真的应验了,你可要遵守诺言啊!”
“国矮我儿,这种事日后再说,有我呢,快点呀,时间来不及了!”邓老绿说着一把将姻红塞进大轿。
姻红糊里糊涂被抬进蒋府,接着是礼炮齐响,鼓乐喧天,一支豪华的接亲队伍来到蒋府……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她将以蒋兴和小女蒋小莹的身份远嫁长沙,成为曾长标儿子曾德绿的妻子。“蒋小莹”是她此生第一个姓名,从这一刻开始,过去那个“姻红”已经彻底死去!
在一片鼓乐声中,大轿升起了,这是蒋小莹此生第一次坐这样豪华的轿子,但她没有半点受用的感觉。她是熟读经史的女子,知道曾家与曾国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远嫁如此显赫的官宦之家做长媳,她不知道等待自已的是祸还是福。
就在姻红被大红花桥抬走之际,蒋钰莹、谭小苦、刘得银正走在远离靖州县城的无名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