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晴
很久没有写日记,再提笔已经到了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的地步。今天是高中新生报到的日子,也是我与她分别的第三个月。
在上学路上,思念愈深,如身处痛疾。往事如波涛般在内心深处翻涌。公交车司机递给了我一根香烟。他站在公交车站牌下休息等客,我坐在座位上,躺在令人如痴的淡蓝色烟雾中。好似我的身躯开始急速下坠,潜进深海里的无尽深渊。我躲在昏暗的淤泥里,脑海里的回忆急速在脑海里,双眸前闪现。
她叫刘悦,是梅家生的同学。我和她本没有什么联系,也许是缘分使然,或可说是因为梅家生,因为刘国强。
梅家生没有手机,一直以来使用我的手机。梅家生加刘悦通讯账号的时候,是用的我的账号。这本是生活里毫不起眼的小插曲,我本想与她客套几句就删除她的账号的。可我与她就像着魔一般因为一句无所谓的解释后有了说不完的话。因为账号,成了我与她相识的钥匙。
那一天梅家生说她是刘国强的妹妹,告诉我说不想再和她坐同桌了。我告诉梅家生说当初刘国强是因为救他才溺水的,是想告诉他好好保护他,就像当初刘国强保护他一样。梅家生说她们不怪我们了。我没告诉他要是我懂得溺水急救,而不是一直扇他巴掌的话刘国强就不会死。
刘悦邀请我和梅家欢去她家做客,她在账号里说是因为她过生日,可我总觉得是和刘国强有关。即便如此,那也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披肩,头顶扎着一个小辫。她的眼睛如水一般清盈剔透。
她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做的饭菜就和她给我们最初印象一样。像风吹过树梢一样自然,口腔里散发着食材最初的香味。帮她妈妈洗碗的时候,他妈妈说:“要是国强在就好了,他也像家生一样大了。”
我转过身去,看见梅家生和刘悦打闹玩耍。不知不觉间我也像她妈妈一样出现了某种错觉,把梅家生当作了刘国强。想到这里,我好像又能理解他妈妈为什么会叫我们来为刘悦庆祝生日。
“当时那个法医说要是能尽早进行紧急溺水施救,刘国强就不会死。简单来说就是要是我懂紧急施救的话,不是扇他耳光的话他就不会死。”
他妈妈拍了拍我的肩头。“都过去了。”
下午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石川河,来到了刘国强离开的地方。我们站在新修建的桥头前望着夕阳缓缓落下。
“你们对于未来有什么规划吗?”刘悦问道。
“我想写一本书,书里面全是我爱的那个人的影子,冷漠的,热情的,快乐的,悲伤的。”我回答道,这是我第一次向一位朋友吐露心声。看着他们脸上迎着夕阳,我心里由内而外的感到一种舒服。
“很浪漫,那你爱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刘悦笑道。
“很遗憾,我还并没有遇上那样的一个人。”从刘悦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了一种失落。
“你呢?”我问她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上大学。能多出去走走,多看一看这个世界。然后找一个好工作,好好照顾妈妈。”刘悦在账号里说过她想去交大,因为她爸爸以前答应过她,要是她能考上交大就带她去上海滩。她可能觉得她要是能考上交大,她的爸爸妈妈还能从重新在一起。
梅家生说,佳人在侧,亲友在旁。迎着牧野晚风,炊饮三杯两盏淡酒。我很喜欢他说的生活惬意却没有懒散的味道。
初三升学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我也像他们一样,趴在小山般的叫教科书前,坐在第一排听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也。
同时我与她的账号交流越来越频繁,每每到深夜里互道晚安。
在我生日的那一天,刘悦把我叫道了操场。她说“梅家生,今天是你的生日,首先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我说。
“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喜好,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我想了很久,我把我送给你好不好?”
“梅家欢,我喜欢你。”
那是一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最真挚的情感,我也曾畅想过我们的未来。也曾幻想过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我是一位侠客,她叫周灵。
她喜欢because of you,喜欢哆啦A梦,喜欢海绵宝宝。
中考前几天妈妈发现了我和她的聊天,喝令我与她断了联系。妈妈偷偷删掉了我和她的帐号。
中考结束我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站在图书馆前等我。我们在图书馆前相拥,不过她并没有同意我再加上她的账号。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
她说要我等她,她一定会和我考上同一个高中。
我说我一定会考上交大,到时候我在交大等你。
十一月六日,多云
刘悦打着电话一直哭,我躲在宿舍角落里沉默。她没有给我说一个字。是梅家生,梅叶告诉我她的遭遇。
我找到了她班主任的家,蒙着头拿着家里的铁棒近乎疯狂的打在他的头上,身体。
十二月五日,小雨
梅家生说刘悦住进了医院,等我到病房的时候她反锁了门,没有让我进去。我在手机给她发了数不清的短信,她回给了我一个微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拒绝我再见她。我不明白明明电动车能一次转完的小城为什么有些人觉得见不到就一定会见不到。
一月
她再次因为自杀住进了医院,这一次是我和梅家生一起去的。大概是她还不愿意见我,她的妈妈解释说是因为她影响了梅家生和我的学习。
七月十五日,晴
她给我发来了一条短信,“再见了,我最亲爱的人,希望你的世界没有我了也要幸福快乐。
“哥!”我听见了梅家生大声叫我。“哥!出大事了。刘悦要跳楼了!”
我想大声的告诉她,我以为只要能见到她就能给予她帮助。哪怕是丝毫的活下去的念想。可谁又能给谁绝对的救赎。她从楼上一跃而下,我再大声的呼喊也换不回能再来一次。她临走时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她冷冰冰躺在太平间里。我摸着她的手,看着她白皙的脸颊。
我的情绪好像被她掏空,我感受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我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我留流不出一滴眼泪。
送梅家生回家后,好像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的心里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我越是一直走,心里越只是如被麻藤束缚。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刘悦的家。
“进来吧。”刘悦妈妈好像知道我的到来,探出窗户把我叫了上去。她家的门并没有锁,她的遗物整齐摆在桌上。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她家,客厅里显得上次杂乱不堪。她的书摆的很高,灰皮色沙发有着明显的黒渍。
书桌上是她的手机,钱包,还有那一份不起诉理由说明书。
原来她并没有拿着手机跳下来,手机已经快没有电了。她手机的密码是我的的生日,也是我们第一次互诉衷肠的一天。
我打开后台,除了过她的账号,还有那个充斥着网友各种污言秽语评论的软件。妈妈当初删除了她的账号,她并没有删除我的账号。账号置顶,里面我们曾说过的理想,爱情,生活繁琐每一条都在。
我翻阅着我们的曾经的记录,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拿出我的手机像一匹恶狗一样回复辱骂着她们曾说过的污言秽语。
打字的手越来越颤抖,哽咽的声音不知不觉越来越大。
她的妈妈推开了门。“姨,我回不过来了。”
我给他妈妈看了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她的妈妈抱住了我,我们依偎啜泣。
那一份不起诉说明书很长,最显而易见的,是情节显著轻微那六个小字。
她钱包里只有二十块钱,对半叠着很整齐。钱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爸爸的爱。”
我给她手机充上电就离开了。
我坐在她家楼下的台阶上,凌晨三点我看见她家的灯熄了。手机那个软件信息提醒的声音不断。我自以为我这些年里没有一件后悔的事,可是对于她,我后悔了。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深的窒息包裹着我。
我卸载了那个软件。
大致路灯熄灭的时候妈妈来了,我和妈妈一起又去了她的家。没过多久她妈妈把梅家生叫了上来。
9月24日,晴
我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忘记了自己的理想,忘记了曾当作信仰的,活着的意义。好似香烟成了我挚友。浊酒成了我的影子。她在我心里还是那样鲜明。她好像是长在了我的身体里。有时也会想起她的话在嘴里重复,眼前出现她的神态。在无数次的梦乡里见到她的一颦一笑,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悼念着我的亡人,悼念一起被埋在土里的自己。还有血管里虚伪的血,从上到下体无完肤的烂肉。唏嘘着,时刻斩不断地妄想,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丢在废墟里遗忘在时间里不敢偷窥,不曾触及的那血红色的勇敢的心。
我也曾是个少儿郎也曾志向千里不屈服命运捉弄,倔强周旋。我也曾有过是那般深爱是那样刻骨的情感,深爱过她抚过的山川,屏气凝神俯听过她的蜜语,静下心来感受过她的心跳脉动。
我站在坟前悼念着她的尸魂。面朝暮光之境,身上是阴湿的霉斑,是发黑的乌雀。呼吸是活着的唯一印证。回忆漫漫往昔如江如海,笑话时间充裕足慰虚度。满是踌躇,亦有惶恐。此生淅淅,是细雨,是晶露,是还未察觉到片刻的春夏,是往日回甘脑海里抹不掉的意趣
我化作一捧土是迎冬随风飘散的细沙,风沙化作了一把利刃。沙砾划破了她的脸颊,风灌进了她的袖口,寒刀涌入了我的胸膛。
九月二十五日,多云
我枕着昨夜碎梦,踏着三清道观,正与那皇帝老儿争论不休。那个叫周灵的人却打醒了我梦里的圣殿,她的声音敲醒了我的五感。
古代侠客的故事越来越混乱,一个多月也没有丝毫进展。封面上写着侠义情的本子也逐渐成了我的枕头。
“今天新转来了一位同学,名字叫周灵,大家欢迎!”
“我看抬起头开仔细看着讲台,可昏昏欲睡的脑袋让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我只看清了她有长长的头发,有着像梅叶一样梳着长长的马尾辫。“大家好,我叫周灵。”
她的声音很小,而她的名字我听的清清楚楚。那不就是……“是那两个字?”我问道,
“众所周知的周,赵灵儿的灵。”她回答道。”
我没想到她能与我虚构的名字重名,当我想把她仔细看清的时候,我只看见了她坐在第一排的背影。
十一月一日,小雨
月考结束,老师依照管理重新排座位,周灵坐在我的前面。
思绪有感,却不知为何。我提笔写下,“风呼啸过的夜包裹着我的睡眠,雨淅淅沥沥的歌颂着我的终章。在梦乡里踏雪寻梅,在声声酣吟中淋漓。是谁家的犬吠醒了我的布达拉宫?现实的风沙席卷着梦的圣殿,踏碎的是清醒的梦魇。那并非理想的诗,是现实的癌变。”
仅以此为那荒诞的故事留下一个结尾。
十二月六日,小雨
我也想过若非是上神眷顾?将周灵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周灵说跟着自己的心走,倘若她知道一定不会希望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问她我是一个什么样子。
她说让我照照镜子,好好想想自己待人接物。
我给她写了一首藏头诗以示感谢。
十二月二十五日,晴
周灵在我的虎口画了一只老鼠
同学问我怎么过了这么久那个老鼠怎么还在。
我对他们说那个老鼠我洗了很久,就是洗不下来。其实是我小心翼翼珍藏了很久。
三月十五日,晴
我越来越不自然想多看她一眼,我一定不会喜欢上她。我越想控制不去看她,可她就越会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一定不会喜欢上她。
我确信我没有忘记刘悦,清楚记得和她说过的话,她的喜好。
我为什么要强调呢?可我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矛盾呢?
四月九日 多云
电影里的桥段都是假的,生活里只有生离死别,没有海枯石烂。
什么样的诗句才算做惊鸿呢?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是多彩呢?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不留遗憾的呢?
我近乎疯狂的因她着迷,却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做出来的。甚至她摔倒了我都没有做出丝毫的举动。我不敢开口,生怕被人知道,看出丝毫的破绽。
四月十日,小雨
她的出现,破碎了我痴梦。我理解的自己只是因她沉迷过的后的妄想。我所表现的是发自内心的自卑。
五月十九日,晴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却拉了肚子。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曾想过背井离乡,踏上梦想的旅途。
我的未来会在哪里?
五月二十五日,晴
今天是拍毕业照日子。我逃跑了,是临阵的逃兵。我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我越发思念刘悦在的日子,或是思念那时没有忧虑的时候。
我看见周灵和梅家生来了,不过她走了,梅家生陪我看完了夕阳。
六月十日,晴
今天是领毕业证的日子,我借着合照的理由留下了与她的合照。
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会成为周灵同学的骄傲。我与她没有生离死别,更没有情爱牵绊。可能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她已经不是现在的她。现在的告别,是在告别现在的她,告别现在的我。
倘若她的出现是对我的一次救赎,那么她只安静站在原处什么也不必做便已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梅家欢的日记很长,从初中直到现在都记录在册。记录了很多繁琐小事,零散诗句。他的日记只出现了两个异性,一个是刘悦,一个是周灵。
梅家欢的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他好像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后悔的事情。在我们的青春里,会做很多的错事,回过头来看是那样幼稚。可那些幼稚的事情偏偏汇聚成我们最珍贵的回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瞪着眼睛等到了天明。
我去医院看望梅家欢,爸爸妈妈看我来了以为已经八九点钟了,静悄悄地走出病房。应是打饭去了。等我坐到病房,困倦才大摇大摆想要麻痹我的大脑。
他们的轻声蹑脚还是吵醒了梅家欢。“来了。”他躺在病床上轻微张开眼睛,笑道。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将死之人弥留时的声音。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道。
“很好了。”梅家欢回答道。
“你现在知道刘悦当时为什么不愿意见你了吗?”那句话我刘悦刚走的时候还没有,明显是他后加上去的。
“你又看我的日记了?”他说完摆了摆手,我搀扶着他半躺起来。“好歹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再说不明白就真的辜负她的良苦用心了。”梅家欢的表情很平淡,苍白的唇间露出一声苦笑。
“日记旁有一个叫梦殇的文件你看了吗?”梅家欢问我道。“我总觉得还差一个开头。”
“ 栈桥后,破庙前。梦殇之栾,倾城之恋。古道旁,竹丛里。口述呢喃,碑刻细语凝噎。”我讲起梦殇的开头的话,想起了刘悦,周灵。
“我总觉得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开头。周灵永远离开了那位侠客。接下来就是他应该踏上新的征途,遇见新的人,新的爱人。”
“那个人,还是周灵?”
“我想她的名字应该叫林辰。”
没过几天梅家欢就出院了,刚好也是出成绩日子。他没和她曾约定的那样考上交大,只刚过本科分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