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猫？”（全自明）
两人齐齐扭头，门外郭老奎似乎是俯身把猫抱了起来，随即又是几声不满的“喵喵”声。叶一萧为全自明解释道：“是船上养着抓老鼠的猫，本来就爱乱跑……嗯？”他忽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待全自明发问，叶一萧就迅速跑到门边，拉开了船舱门。郭老奎先前担心全自明会对叶一萧不利，所以一直守在外面。不过听屋中没有传来什么打斗或者争吵的声音，郭老奎也略略放松了一些，看到那只胖胖的橘猫跑过来碍事，就把它抱了起来。
见叶一萧出来，郭老奎松了口气：“叶仵作，没事罢？”
“没有，猫猫借我一下。”
叶一萧低头望向郭老奎的臂弯，胖猫显然与船上的人都相熟，虽然被抱起来之后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即便惬意地蜷缩在了郭老奎的怀中。昏暗的光线中，那对翠绿的猫儿眼睁得圆圆的，看起来可比白天见到它的时候要精神多了。
叶一萧与那胖猫对视半晌，认真开口：“猫猫，请帮我们一个忙。”
。
郭老奎尚是一头雾水，全自明倒是明白过来：“你打算把那水喂猫吃？”
“那我估计会先被他们船上的人给打死。”叶一萧想到了主意，此时心情颇好，便笑着同对方开了句玩笑，“我是打算让猫猫帮我捉几只老鼠过来。”
郭老奎眨了眨眼，虽然还是没理解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听懂了：“这可不好办，猫猫已经给小云那丫头养刁了，抓不抓耗子全凭心情，咱仨都未必指使得动它。”
叶一萧却没料到这一着，低下头和那只胖猫大眼瞪小眼：“……猫猫要是不抓，那就只能我们自己抓了。”
“总归还是要试试。”全自明也笑了，伸出手来想去摸郭老奎怀中的胖猫。但他好像非常不讨猫喜欢，分明那胖猫在叶一萧和郭老奎怀中都十分温顺，见他伸手过来，却毫不犹豫地亮了爪子，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排血印。被这样区别对待，全自明反倒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笃定地开口，“看刚刚这反应，抓耗子应该没问题。”
。
三人一猫来到了位于甲板前方的厨房，在过不久便是早饭时间，安小雅、齐小云、两个婆子、以及另外一个年轻的学徒正在里面忙碌。虽然真正会在餐厅里点菜吃饭的客人不多，但是还有一船的水手与仆役需要吃饭，所以这间厨房里同样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听见开门的声音，安小雅回过头，发现是叶一萧几人，郭老奎的怀中还抱着那只胖猫，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大哥，你不是在查案吗，怎么撸起猫来了？”
“你们来的正好，刚才我去仓库里拿东西，被一只耗子从脚背上跑过去了！”齐小云皱着眉头开口，却并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应该也是平日里见惯了的。
“仓库？”叶一萧眼睛一亮，“齐姑娘放心，我们这就带猫猫给你抓耗子去！”
“……啊？”齐小云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有行动力，不由凑到安小雅耳边，小声问道，“你家大哥一直都这么古怪吗？”
“叶大哥是个好人啦……”
安小雅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对方，两个早已熟悉起来的女孩子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起了闲话。而叶一萧假装没有听见齐小云的话，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走吧。”
。
船上所谓的“仓库”，只不过是厨房和楼梯之间隔出来的一间窄屋，里面没有窗户，地上还算干净，但却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粮食谷物、以及坏掉的桌椅、渔网、竹竿之类的东西。郭老奎才刚一推开门，叶一萧便听见那些什物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但是来都来了，他可不能表现出怂，叶一萧抬手把风灯挂到了墙上，又指使郭老奎把胖猫放到了地上，道：“猫猫，快去吧。”
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之下，胖猫伸了个懒腰，居然就这么原地趴下了。郭老奎与全自明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出了这个主意的叶一萧，他也只能讪笑着挠了挠头：“可能……它有点累了……”
胖猫丝毫不给面子，三人只好自己动手，去搬墙角的杂物。在叶一萧费力地抬起一个箱子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从角落中蹿了出来：“在那里！”
叶一萧叫道，郭老奎连忙抓起了一旁桌子上搁着的一件破衣服，猛然朝那耗子丢去，却打了个空。见他失手，全自明随即跟上，用一张渔网把那只耗子兜头罩了个正着。
只可惜渔网的空隙太大，那耗子轻而易举地就钻了出来，绕过三个人的围追堵截，慌不择路地往门口逃去。终于，在那只小老鼠冲到面前的时候，胖猫终于抬起了爪子，“啪”地一下按住了老鼠的尾巴，又低头叼住了它的脑袋。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比叶一萧他们刚才那手忙脚乱的“抓鼠行动”要有效率得多，而胖猫的身体甚至还趴在地上，连窝都没挪一下。
“果然还是要专业的来啊，猫猫，你可真是——”
叶一萧感慨道。然而他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胖猫若无其事地抬起了爪子，那只小老鼠好似一道灰色的利剑，“嗖”地钻回了杂物底下。
三个人面面相觑，胖猫仰头“喵”了一声，瞪着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满脸都写着无辜。叶一萧虽然也听说过猫有玩弄猎物的习惯，却没料到居然是这样，好在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后面再如法炮制就好。
他们折腾了将将小半个时辰，这才终于抓到了两只耗子，找了一只罐子装住，给其中一只灌下了全自明水囊中剩下的水，另外一只则灌了些船上水缸中的清水。不出预料，过了不到一刻钟，那只喝过水囊中水的耗子便怏怏地倒下了，原来全自明真的被人下药。这虽然也有可能是他的自导自演，但叶一萧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到此为止，当夜有可能行凶的人，就只剩下宿醉未醒的钮良俊没有被问过话了。叶一萧让郭老奎和全自明先回餐厅等着，自己则折回位于船尾的客房。
此时东方的天色已经慢慢泛起了鱼肚白，能略略照亮船舱与走廊，钮良俊还躺在床上打鼾，屋中陈设和几个时辰之前叶一萧、安小雅他们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叶一萧没想到钮良俊这一觉能睡得这么长，便走到他的榻边，唤了几声。
钮良俊好似从沉梦中惊醒，口中模糊地应道：“柯老板，我……我马上……”
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差点直接滚到地上，叶一萧连忙伸手扶住对方，道：“是我，之前一起喝酒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钮良俊满脸恐慌之色，双眼浮肿的很厉害，应该是喝完酒后直接睡下的缘故，“我得赶紧起来……”
见对方忙着要下床，不知是不是柯凤之前是不是为此苛责过他，叶一萧也只能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起了……因为你家老板，已经不会再为难你了。”
“叶公子……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钮良俊有些发愣，叶一萧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柯凤昨夜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
钮良俊浑身猛然一颤，叶一萧观察着他的表情，道：“此前还没有介绍过，我是江新府的衙役，现在咱们都在一艘孤舟之上，便由我来暂时接管这桩案子——”他顿了顿，“钮公子，请把你昨夜的行踪描述一下罢。”
“是、我、我明白了……”钮良俊还是那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一开始、我就是和你们一起喝酒，然后我喝得难受，出去了一趟……再后来柯老板离席，我又出去找他……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也没印象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他的回答与叶一萧记忆里的相差不大，叶一萧便顺追问道：“你是去哪里醒酒、又是去哪里找你家老板的？”
“都是去甲板上，只不过，后来我好像没找到柯老板……”
“那你在甲板上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好像是有几个，但当时我喝得太醉，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吗？”
“也、也不记得……”
钮良俊垂着头，心虚地回答。叶一萧估计就算自己再问下去，也都会被他用“醉酒”搪塞过去，便转而道：“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行李。”
“叶大人请。”
钮良俊没有表示反对，叶一萧就提起灯，走到他搁着包裹的桌子旁边。这是一个普通的粗麻蓝布印花包袱，半摊开着，里面露出几件散乱的衣服。叶一萧才刚刚拿起上面的第一件，就看到一个小纸包从他衣服的夹缝中掉到了桌面上。叶一萧好奇地将它捡起，小心地拆了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些黑褐色的颗粒，像是没有经过熬制提炼的粗红糖。叶一萧凑在鼻端闻了闻，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便扭头问钮良俊：“这是什么？”
“这——？！”
钮良俊倒抽一口冷气，表情也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随即就捂住了嘴，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实在太明显了。而叶一萧心中早已警铃大作，沉下面孔，又问了一遍：“钮良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包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钮良俊慌乱开口，他刚刚虽然也表现得怯懦，但看现在的表情才是真慌了。联想到他东家柯凤的职业，叶一萧冷笑着开口道：“柯凤私贩阿芙蓉，你跟在他身边，也参与了不少罢？”
“这个……我才跟着他没几天……因为实在没钱了，所以柯老板叫我跟着他……”
钮良俊吞吞吐吐地回答，看他刚刚那般害怕，现在倒是承认的痛快。叶一萧心中虽有奇怪，但猜想或许是因为这纸包里的东西太少，不过是捏在指间一撮的量，治不得什么罪。
钮良俊的其他行李中没有再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叶一萧就和他一起回到了餐厅里。而叶一萧虽然勉强维持着从容姿态，心中却早已是焦急万分。原因无他——天亮之后，郭老奎势必要打开通往下等舱的舱门，待到更多的人上到甲板之上，说不定就会将昨夜的证据抹掉。何况叶一萧虽然凭借自己“江新府衙役”的身份暂时震慑住了甲等舱的客人们，但是距离舒徐山还要大半日的航程，叶一萧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调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一萧坐在餐厅那个靠近走廊窗户的角落中冥思苦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一时间却没有更多头绪。
“喂，吃饭啦。”
一个清脆的女声想起，旋即一盘一碗被放到了他的面前，是一碗粟米粥和一份椒盐南瓜。诱人的香味直冲鼻端，总算让叶一萧从沉思当中唤回了几分神志。他感激地开口道：“多谢安姑娘。”
“……是我啦，你傻吗？”齐小云不满地开口，他原本就看叶一萧不太顺眼，现在好心给对方端来了饭食，结果却被认错了。叶一萧连忙抬头，果然是齐小云两手掐腰站在窗外。
“对、对不起！齐姑娘！”
叶一萧连忙道歉，感到十分尴尬。他刚刚正在想着案子，眼睛的余光瞥见一只女子的手端着吃食，就下意识地以为那是安小雅来给自己送饭了。
想到这里，叶一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一闪而逝的灵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惯性的思维、被错认成安小雅的齐小云、伸来的手——这个情形是如此的熟悉，而他之前问询得来的供词当中，也分明有着同样不合情理之处！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