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正厅,秋叶跟着戴若雪回了书房。
“小姐真的打算为了一个丫头和曲家小姐翻脸吗?”秋叶虽然知道曲染是借着清瑗来羞辱戴若雪,可是以戴若雪从前的性子,必定不会收下清瑗。大抵上也是派人结果了她就算是了结了这事,今日的戴若雪如此行事倒是有些反常了。
“叶子,你不觉得那小丫头的性子与某很像么。”
‘不,她比某更能隐忍。今日之事,若是换了我是她,大约会跟曲染拼个鱼死网破,断然不会求助于旁人的。就冲她当街能跪你,这丫头的心智就非寻常女子能够比肩。’戴若雪的心里暗暗惊叹于清瑗如此能屈能伸,料定她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戴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下人,最缺的也是有胆识有脑子的人。她相信清瑗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
“奴婢明白了,小姐是惜才。不过这丫头却有七分性子像小姐。”
“派人盯着她,某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戴若雪虽然接纳了清瑗,但是却没有放松戒备。以她这样的身份,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秋叶应声告退,只留了戴若雪一个人在书房深思。
今日见了那姑娘,倒是叫戴若雪想起了这十六年的种种…
戴老爷子就这么一个闺女,戴夫人又早亡。没了母爱的戴若雪格外受父亲的疼惜,整个戴家都将戴若雪当成了掌上明珠。
当年戴若雪为了能去和周清杉一起学戏,在戴家祠堂跪了三天,那三天里戴若雪的性子倔极了,险些一头撞死在祠堂里。
十年前她撞破周清杉与曲染私会,正赶上戴老爷子过世。双重打击之下她愣是没流过一滴眼泪,咬着牙处理了父亲身后事,然后笑着与周清杉一刀两断。
现在想来,若是当初戴若雪能够多听一些父亲的话,也不至于让戴老爷子八年不曾有女儿承欢膝下。
“回不去喽。”戴若雪感叹着,不觉间两行清泪流向嘴角。
戴若雪在书房感伤,浑然不止曲家已经闹了个翻天覆地了。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彻正厅,一地的花瓶碎片无声的像众人宣告着主位上坐着的那个女子的愤怒。一排丫鬟胆战心惊的跪在厅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规劝。
这一地的碎片似乎还不够让曲染解气,她随手抓起了桌边盛满热茶的茶盏狠狠的甩了出去。
热茶在曲染的 手上流淌,烫的她不由得大喊了出来。
周清杉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正厅的这一幕:“这又是作的哪门子妖啊。”
“清杉你回来啦。”曲染甩了甩被烫到的手,又踢了踢身边的丫鬟,“还在这杵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老爷上茶。”
一众丫鬟像蒙了大赦一般的退出了正堂,只留下周清杉曲染和两人身边的心腹。
“别这么叫我。”周清杉没有理会迎上来的曲染,反而是冷冰冰的警告着。
周清杉不允许旁人唤他的名字,尤其是曲染。更是听不得周郎二字,所以人前人后,曲染大多时都只唤他老爷 。
“是。”曲染失落的应了一声,回身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怎么回事?”周清杉指着地上的碎片问道。
曲染知道他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原以为周清杉会当着下人的面就开始指责她,可她万万没想到周清杉还给她留了一丝薄面。
‘到底还是顾念着十年来的夫妻情分。’曲染这样想着,言语间倒有了几分理直气壮:“底下的奴才做不好事情,我也是气急了才会这般失态。”
“卖身契呢。”周清杉没给曲染狡辩的机会,开门见山的要起了卖身契。
整件事情旁人不清楚,但是周清杉的耳朵里今日这风就没停下。前些日子他偷偷的将人送进园子里,又吩咐了人按照当年戴若雪的样子调教。自从下定了那样的心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很多事不涉及到戴若雪还好,只要是一涉及到戴若雪周清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时的理智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罢周清杉的话,曲染的怒火立刻涌了上来,神色间好像要吃人一般:“戴若雪找过你了是吧。”
“拿来。”
“不给。凭什么我的东西她要就给她啊,那我这脸面还往哪搁。”
从小到大,提起北城的大家闺秀时,最先提到的就是戴若雪,其次才会想起她这个势单力薄的曲家小姐…
就连周清杉当年也是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女人…不止是当年,就连现在也是,他也会只因为他的一句话来势汹汹的来找她…
周清杉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只要她要,我的命都可以给她。”语气十分平静。
曲染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居然可以为了别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试问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
“拿着,滚。”
曲染哭着从怀里掏出了卖身契,狠狠的甩在了周清杉的怀里。带着婢女伤心的离开了正厅。
却说周清杉拿了卖身契,主仆二人马不停蹄的奔向戴府。
十年间,周清杉很少有理由能见到戴若雪,今天借着送卖身契总算有了个见她的理由。
“小姐 ,周老板求见。”
清渠在书房外有些忐忑。周清杉求见,这种话她不敢不传,可是又怕传了以后主子会不高兴。
纠结之下她还是选择将话传给戴若雪。
“请他到正厅等我。”
戴若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清渠听罢转身回到了正厅。
“不知是什么风将周老板吹来了,你们夫妻今天轮番来我戴府到底意欲何为啊。”
不多时戴若雪便出现在了正厅。
周清杉看着眼前的戴若雪与昨日完全不同,若说昨天的戴若雪低调冷漠,那今日的戴若雪便是妩媚之极。
一身白色的旗袍上绣着大红的牡丹,优雅又不失妖媚。单薄的嘴唇上染着朱赤色的口脂,螺黛描绘的细眉淡入鬓角。光滑的发髻上,别着一直点翠的凤簪。云步轻迈,转身坐在了正位。
那凤簪是当年师父赐给戴若雪的,是师父唱戏时都不舍得戴的好东西,正经的前朝娘娘们的物件。
看到她带着凤簪,周清杉便知道她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些:“我是来送卖身契的。”他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戴若雪笑着接过周清杉手里的卖身契,修长的指甲缓缓的抚过纸上的字迹:“抱歉,今日某还是夺你所爱了。”
“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周清杉一语毕,正厅顿时鸦雀无声。秋叶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心下开始慌张,因为她了解这些年戴若雪是怎么熬过来的,周清杉明目张胆的说这样的话,在秋叶听来,太过讽刺。
“留下吃个便饭?”
良久以后,戴若雪才开口,声音清冽,让人听不出意图。
“好。”
戴若雪本只想客气一句而已,偏没想到周清杉借坡下驴。可是话以出口,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极了,戴若雪一声不发,周清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静静的吃着。
若是不知真相的人看了,只会觉得这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可只有当事人知道什么才叫味同嚼蜡。
戴府的厨子虽不是北城最好的厨子,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食材上也是没有半点不好,但是两个人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美味。
主子间气氛压抑,受罪的当然是身边伺候的人。周清杉的心腹穆柏也是在一旁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实在不知道下一秒到底会发生什么。
同样受罪的还有秋叶,别看秋叶在北城也有几分薄面,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奴才,现在屋中吃饭的二人才真正的是北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儿。
秋叶估摸着主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悄悄的将清瑗叫了进来,又递给她一杯茶,朝她使了使眼色。
清瑗自然看懂了眼色,立刻接过了茶盏上前奉茶:“小姐,请用茶。”
“倒是个机灵的?”
周清杉对于清瑗还是有几分欣赏的,看在清瑗的那张脸的份上。
“还你?”
“唉,既然你喜欢我怎么能和你抢呢。”
周清杉这边笑着开口,手上也没闲着。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回身对清瑗说道:“好好伺候戴主,只要你能让戴主日日开心,便重重有赏。”
清瑗躬身接过了银子,又向二人谢了恩才退了出去。
“今日这顿饭算是某谢你割爱之礼,天色不早了。周老板该回了。”
戴若雪擦了擦嘴,算是对周清杉下了逐客令。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周清杉主仆独自在屋。
周清杉对于戴若雪这么对待他也一点不恼,毕竟这十年里周清杉连在戴府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今日也算是借了一个丫头的光了。
一想到这周清杉只觉得今日的银子和卖身契实在是给的值。自古千金难买伊人一笑,若是一个丫头和一锭银子就能取悦到戴若雪,他必定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