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虽是知道自己处境,在对上戴若雪打量的目光时仍然不卑不亢。
“哦?”
戴若雪眸子瞟向秋叶,秋叶连忙将自己去找李达、遇到曲府小厮的事一五一十汇报了一遍。
戴若雪听完,只是一哂,似早就知道一般。又开口问道:“某,有何理由救你。”
“小姐只当救了一条犬马,便是结草衔环也当报答小姐大恩。”
“我府里丫鬟众多,不差一条犬马。”
那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头抽泣,不再说话。
“这样吧,我府里的丫鬟自作主张把你带了回来,我很不高兴。” 戴若雪面带微笑的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手枪,扔在了女子面前,“我这有把火铳,你要是当着我的面把她杀了,我就救你一命。”
那女子看了戴若雪一眼,发现戴若雪正在看着她,便伸手一指地上的枪。戴若雪也点了点头,将手指指向了秋叶。
“她不会躲的,只要你用手指轻轻的扣动扳机,把她杀了。某就救你。”
那女子颤抖的手从地上摸起了手枪,颤颤巍巍的将枪口指向了秋叶。
“这可是西洋的好东西,莫说是北城,就是这东南西北四城里有此物之人也不过寥寥。”戴若雪的话无形中给女子一种更大的压迫。
屋子里静极了,女子粗重的呼吸声被听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子又重新跪了下去,将手里的枪放在了地上,开口道:“秋叶姑娘已经救了我一次了,我不能以怨报德。也罢,今日丧命本该是天意。小女子便不打扰小姐了。”
女子说罢,起身便要往外走。
“站住。”戴若雪的声音悠悠的响起。
戴若雪朝秋叶使了个眼色,秋叶会意将手枪捡了起来递给戴若雪。
女子闻言,转回了身子,就看到戴若雪手里的枪,枪口直指那自己。
“姑娘当我戴府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女子吓得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倒是没哭没吵,只是认命的将眼睛闭了起来。
嘭的一声,但是声音很小,更像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女子惊恐的睁开眼,就看到戴若雪和秋叶掩唇微笑。
女子猛地明白,刚刚的一番言语都是戴若雪的试探,那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如果当时她要是真的朝秋叶开枪,那她才是真的该命绝于此了。
“是个有胆子的。行了,你的命某保了。可是你总得把你的身份告诉某吧?”
那女子便娓娓道来,她叫安瑗,原是一良家女子,被生父卖到曲家为婢,周清杉看她与戴若雪有几分相似,便将她送到了戏班里学戏。昨日之事被曲家小姐知道后,便要将她送到窑子里。那卖身契至今还在曲家小姐手里。
“你可愿留在戴府伺候我?”
“愿意。”
“那好,自今日起,你便叫清瑗。秋叶,安排她内堂伺候。”
秋叶还在震惊于戴若雪的赐名和安排他内堂伺候。戴家的规矩,内堂只有心腹才能伺候,而清字在戴家更是身份的象征。戴家侍奉的名字带清字的有六个,都是戴家管事的大丫鬟。
秋叶叫人将清瑗带了下去,只留她和戴若雪二人在屋里。
“学聪明了啊。”戴若雪端起了丫鬟上的茶抿了一口。
“那是自然,跟着小姐又怎么能不聪明呢。”
主仆二人都知道,今日所有,都是曲家小姐的算计。
若不然,昨天晚上就发生了的事,若是真生气,大可趁着没人知晓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她,又何必偏赶着秋叶去找李达的时候发作。
更何况家主被这样的人勾引,换了寻常人家的正妻,遮掩都来不及,又怎会闹到大街上。
两人说话间,一个婢女进屋禀报,说是曲家小姐来势汹汹,现已在正厅了。
当秋叶扶着戴若雪走进正厅的时候,就看到正厅里站了好几个婢女,都是曲家小姐的贴身侍婢,大有人多势众的意味。
“你来做什么?曲家已经装不下你了?”戴若雪一抖长衫坐在了正位上,都没用正眼看她。
这两人本是亲密无间的姐妹,却没想到会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主位上的戴若雪盘着发髻,头上还带着一支海棠步摇。一颦一笑十足的妇人气派,到不像一个闺阁待嫁的女儿家…
反观下位的曲染,同样是盘着发髻,只不过头上插得花枝招展,一点没有正妻该有的稳重。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来戴府自然是来给戴四姐请安的。” 女子的脸皮笑肉不笑,原本是一张不错的脸,偏是让厚重的脂粉给糟蹋了。
“你不来某就安了。”戴若雪的左手搭在桌上,拇指轻轻的拨动着掌中的佛珠,“有事说,没事回。”
“我曲家有个丫头,被带进了四姐这,我是来寻她的。”
“某缺个丫鬟,收了已经。”戴若雪的言语很冷漠,似是打定主意与女子作对了。
曲染原想着,当年自己从戴若雪手中夺来周清杉的时候,她也没有违逆过自己的意思。想来今日只要自己开口,定然能将那个与戴若雪相似的贱人带回去。
只是她却没想到戴若雪会一口回绝,在这么多婆子丫鬟面前下不来台,曲染的面容上已不似刚才一般带有笑意。那青葱玉指已经开始紧紧的抓着桌角:“四姐还是把那丫头给我吧,没必要为了个丫头伤了你我姐妹关系和两家情谊。”
“曲染,某劝你把心思都用在你家老爷身上。有那个功夫倒不如去求求送子娘娘,你把他从某的手里抢走十年了,怎么这肚皮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曲染被戴若雪的话问的哑口无言,本是打算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却让人家揭了伤疤。
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当即便反唇相讥:“四姐这话可是太重了,当年之事也只是我和清杉情到深处难以自禁罢了。”
说起当年之事,曲染害羞的用丝帕遮住了自己的脸。
曲染作做的样子恶心到了戴若雪,而且她也不想让曲染这么趾高气昂的在自己面前炫耀着,于是缓缓开口:“你猜,昨天他和某说了些什么?”
明知道曲染是演给她自己看,戴若雪倒也不恼,反而嘴角露出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从戴若雪 的语气里,曲染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曲染和周清杉心知肚明。曲染不说是顾及着自己的名声,而且她也料定了周清杉碍于面子也不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爱…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曲染明显底气不足,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瞄着主位上戴若雪的动作。只见戴若雪双眼紧闭,不停的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正厅顿时就静了下去,可是正厅越静曲染的心就越慌。她突然有些吃不准周清杉到底有没有将实情告诉戴若雪了。
毕竟她可是亲眼所见周清杉对戴若雪的爱有多深,戴若雪退回聘礼那一天,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周清杉流泪。
一个十八岁足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抱着那箱积攒许久的聘礼哭的竟像个孩子。
她也永远忘不了二人成亲那日,宾客散去后周清杉看她时那种憎恨的眼神。因为他的新婚之日,却是戴若雪为父戴孝的日子。
兵书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所以戴若雪也不急,就这么吊着曲染。疑惑这种感觉,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证实,那就会被无限放大。
“你也不必诈我,若是清杉真的说了什么不合身份的话,你也不会安静的坐在这了吧。”曲染一边这么告诉戴若雪,一边告诉自己戴若雪一定不会知道的,要是戴若雪知道了那件事,绝不会坐在这和她说这些话。
以戴若雪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那件事,只怕会让曲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嘛。”戴若雪缓缓的睁开了眼,又伸手摸了摸新戴的耳坠子笑着说道,“那你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的保存我昨天那对耳坠子啊。”
这话听起来暗示的意味太过浓重,惹得曲染嫉妒之火熊熊燃起。
“四姐,为了你的名声考虑,四姐应当避嫌才是,实在不该让我转告这些个不合适的话。”曲染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中的丝帕更是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名声?某自八岁入戏班学戏的那天开始,便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了。”
话音落下,戴若雪发现自己的鼻子一酸。她竟不知原来自己在提及这段往事的时候,内心竟然还有一股酸楚。
“就这样吧,某乏了,送客。”
戴若雪实在不想再听曲染的聒噪了,便起身朝外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记得把卖身契送来。”
留下这句话,戴若雪便带着秋叶离开了正厅。
曲染以为,就算戴若雪再生气,念着过往的情分也断不会对她下逐客令。却没想到戴若雪一点颜面都没留给她,让她不仅在自家丫鬟面前丢人,还让戴府的下人白白看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