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做的决定,自有你的考量。定北元帅一案,小臣并不知内情,不好说。”燕问轩垂下黑睫,眼睛有些冷。
复康帝这是在试探他。
恐怕,早已清楚他的身世。
“寡人也期望定北元帅府是冤枉的,寡人跟陆元帅出生入死,着实不想他是个卖国贼。就是有些事,是人力没法去逆转的。”复康帝一笑,轻叹,暗含深意说:“比如,鲁桥的身子。他已然病入膏亡,恐怕没有几月活头,寡人多宽限他们时日办案,下边的人就会想着时间宽盈,行事儿懒散,等他们破案,恐怕鲁桥都等不到那一天。”
燕问轩见复康帝追忆当年跟定北元帅的旧事儿,乃至哽噎,非常感伤。
他淡淡说:“圣上有这分决心,相信他们好快可以给定北元帅一个公正。”
复康帝悲切说:“若当真是一件冤案,寡人肯定要把他们从新厚葬,恢复定北元帅府昔日的风光,好慰藉峰家英魂。”
燕问轩心里只觉的讥讽,鲁桥命不久矣,峰家恢复昔日风光,又可以怎样?
这一通话,显的复康帝在暗指他们白用功。
况且,复康帝一心不想他们昭雪。
“燕卿家,你爹的身子怎样?可有好转?”复康帝话音一转,寻问起燕问轩的近况,“寡人听说柳城有个不出世的神医,寡人的皇妹住在柳城,她说神医医术造诣高绝,起死人而肉白骨,你可以带他去柳城医治。不出一年半载,他的病肯定可以好转。”
“刚好你要赋役改革,摊丁入户,就从柳州开始。至于你手中的盐,铁,移交给户部主事。待你把赋役变法落实后,寡人再把你调至京师。”
复康帝想过来想过去,决心不留燕问轩。
燕问轩下颚轮廓紧绷,复康帝这是要对他下手了。
他不急不缓说:“圣上,小臣爹已无大恙,贱荆医术造诣高绝,可以治愈。赋役变法的方案,还没拟定好,等定下,已然是来年夏至。”
复康帝面色变的难看,脑门如有金针在刺他,抚着额,不容置喙说:“寡人嘞令你半月内,赋役变法的方案拟定出。从今天开始,你把盐,铁一事儿,移交给户部主事。”
燕问轩拱手说:“小臣遵命。”
复康帝面色稍霁,眼神晦暗的看着燕问轩的脸,这一看下,越发现的他的线条跟敬淑妃一个模子刻出。
他眼里一片阴鸷,摆了下手,“你退下。”
燕问轩退出御书房,就见楚灵快步而来。
燕问轩疾步下,抚住楚灵胳膊。
楚灵靠在燕问轩怀中,急促的喘息,着急的说:“你快吓死我了,去马车中不见你人影,车夫说你入宫来,我找一圈才知你被圣上请来。”
那一种心慌感涌遍周身,唯恐复康帝胡乱找一个理由,把燕问轩给关起。
“我没事儿。”燕问轩手指头轻轻抹去她鼻头上的细汗,眼神温柔,声音彷如涓涓清泉,奇异的安扶住楚灵慌张不安的心。“你是有孕在身的人,不要跑太快,有事儿你也不可以立行将我带走,先顾好自个儿,再冷静的想法子。你一味儿跑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灵如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可以要她的命。
燕问轩不见了,她可以不着急么?
哪可以冷静下来?
她从鼻哼,“你遇事儿,我如果真的冷静下,你才要遭。”她摸着肚儿,白他一眼,“我有分寸。”
燕问轩清浅一笑,“肚儿痛么?”
“不痛。”楚灵给他这一打岔,倒忘了担忧他的事。
燕问轩胳膊搭在她腰部,揽着她紧贴在他怀里,半拥着楚灵出宫。
楚灵冻的发青的脸,晕出一点粉色,坐上车,燕问轩攥住她冰凉的手指头,搓热了,再把暖手炉塞她手中。
“皇太后有为难你么?”
“她怕我们反了复康帝,想要我的医者协会。”楚灵声音又低又沉,又有些发闷,“我跟她打赌,圣上如果没作不利咱的事,我便把医者协会给她。”
但是,可能么?
猜忌之心,是每一个帝皇的通病。
复康帝也不例外!
燕问轩静静的听楚灵絮絮叨叨说起在宫中的事,她的眉头紧蹙,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他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肚子,手指头不禁摸向腰部的玉坠。
楚灵见他这动作,就知他有心事儿,在寻思,权衡。
她接近燕问轩,手指头扯一扯他指腹的玉坠,“圣上对你说啥了么?”
燕问轩转头,入目是她白润细腻的脸庞,彷如一块上好的玉石,泛着莹润的光,他的手指头轻轻扶上她的下颚,轻轻挑起,她眼里的担心近乎满流而出。
“圣上叫我把盐,铁交给上司,拟定赋役方案,把我下放在柳城。”而后再暗里处置。
燕问轩原来不想说,但这类事,瞒不住楚灵。
跟其叫她从别处听见急,不如他亲自说。
楚灵嘲笑,“果真。”
复康帝容不下燕问轩!
“你真的把盐,铁交出?”
不论是盐巴池,还是铁矿,全都是燕问轩一手布置,操控。
这是他的倚仗。
复康帝这是直接把燕问轩的倚仗给抢了,断他的后招。
以防燕问轩拿盐,铁一事儿,反噬复康帝。
“交。”燕问轩垂头亲上她的眼,一下一下的啄吻,最终落到她的嘴唇,温柔又缱倦。“明天就交出。”
楚灵见他这样从容,倒是不咋担忧,靠在他怀中,“我的医者协会算是保住了。”
燕问轩失笑。
两人归府中,还没进正屋的门,楚灵就听到岐山王妃的声音。
这般大的事,当然传到岐山王妃的耳中。
岐山王妃大惊失色,转而为鲁桥牵肠挂肚。
她惦念着远在燕宅的儿子,须臾坐不住,带着安瓷来到燕宅。
阿金跟阿绿去采买,峰风亲自开的门。
岐山王妃看着峰风淡雅隽秀的面庞,湿濡眼圈。她曾经见了两面,却是没有把他给认出。
想到先前在店铺中,他们仨人坐一桌,吃甜酥,吃豆腐脑儿,她提起过往的事,把鲁桥当作儿子,他是否心若刀割,失望至极?
“阿青……”岐山王妃唇瓣发抖,泪抢眶而出,她紧紧抱住峰风,“你这孩子,好狠的心!早早来了京师,不肯跟我们相认。”一边说着说着,岐山王妃又是一阵愧疚自责,哀伤说:“你不来相认是对的,娘亲没能力护住你,阿燕有你半分清明理性,不应该顶替你的身份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