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煦这一病着实不轻,原先只是身上发热起不来,喝了几次汤药后,反倒是一日病过一日,云嫣当真是心急如焚,御医来了就被扣下了,云嫣给大夫安排了客房,根本不肯放他走,生怕萧承煦的病情若有反复,大半夜的却叫不着人。
萧承煦整日昏昏沉沉的,只听到脚步声轻轻悄悄,帘子被人小心打起来,昏黄的灯光下是一个模糊窈窕的身影,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如今病情怎么样了?”
老大夫的声音 显出几分忧虑:“燕王病势汹汹,可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何时能好呢?”
“若是到了夏天就不妨了。”
只听到茶盏砰地碎开,云嫣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颤声说:“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
老大夫的声音渐渐的听不清晰,萧承煦再次闭目睡了过去。
他睡的迷迷糊糊,因白天睡的多,到半夜却突然醒了,刚一睁开眼,缓缓翻了个身,斜靠在床榻外侧的云嫣立时就醒了,房内一灯如豆,因春意渐浓,窗户只是半开,外头的桃树已经全开花了,每一根桃枝上都缀满了薄绡般的花瓣,新月低垂挂在树梢之上,月影和花影映在纸窗上,就像是一副细毫描绘的工笔画。
云嫣探身过去,用手指轻轻触摸他的额头,依然是滚烫的,搭在他额头上的冰毛巾都烘得热乎乎的,而她的一双手确实冰凉的。
她慌忙把毛巾取了下来,用井水重新镇过后搭在他的头上,朦胧的月色灯光下,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跟桃儿一样,小巧的鼻尖也是一片红,恐怕是因为担心已经哭过好几次了。
“别怕,我没事儿的。”
萧承煦只是这样说。
云嫣点点头,虽然眉宇间清愁不去,但是唇边却勉强一笑。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其实她心里怕极了。
被贺兰茗玉买进贺兰府后,因为当地风俗,做婢女的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主人家会在自家年长嬷嬷里选一个安排给婢女,当做是她的干娘。
干娘有权帮婢女决定她的终身大事,有权动用她的月钱,同时也要照顾自己的干女儿,干女儿若有什么委屈得帮闺女出头。
云嫣认的这个干娘是个老寡妇,年轻时候被府里安排给一个府上打杂役的小子,两人过了几年和美日子,那小子就一命呜呼。
她干娘也没地儿可去,就回到主人家继续干活。
干娘无儿无女,把云嫣当亲女儿看待,云嫣也很感激干娘。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干娘就病了。
当初那个大夫的话也是这么说的,说得非常婉转。
“若是能过这一冬,到春天就不妨了。”
那时候云嫣还小,听不懂大夫的言下之意,还以为干娘顶多病一个冬天,春天就会好起来。结果,她虽然很有孝心目不交睫地照顾干娘,最后干娘还是在立春前咽气了。
她越想越害怕,又不想因为哭泣影响病人的心绪,只好把伤痛害怕全压在心底,整个人都憔悴了。
萧承煦居然还主动安慰自己,云嫣勉强笑了笑,假装出门倒水,刚走到门外就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捂着嘴呜咽哭泣。
她虽然竭力忍耐,那声音依旧和着夜风送了进来,萧承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小时候他生过一场病,病势凶猛,很像是天花,他娘日夜不歇照顾他,绝不假别人之手,在萧承煦面前,他娘一个字不提,只是温柔地微笑着,安慰他坚持下来,吃了苦药就给他一颗桂花糖。
有一天他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起来,悄悄溜出去,却撞到他母妃躲在外头捂着脸崩溃痛哭。
原来母妃担心得要发疯,却不敢在爱子面前泄露分毫。
萧承煦恍然想,自己真是坏透了,云嫣擦干净眼泪,他突然对她招手,让她赶紧过来。
“我说一个秘密给你听,你想知道吗?”
云嫣见萧承煦笑得眉眼弯弯,心中更是酸楚难言,她勉强附和:“是什么秘密啊?”
萧承煦吃力地勾起脖子,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只见云嫣立刻惊讶的瞪大眼睛。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