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觉得臣妾那时候敢赌么?”
怡妃淡然一笑,“若是把太子揪出来,你不会怀疑有其他人暗中参与这些事,想坐收渔翁之利么?”
她本来想慢慢的把慕容复的事抖出来。
到那时候,老十一的年纪也大了些。
景帝若是再废掉慕容复这个太子,改立老十一为太子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然而,景帝命慕容复监国,却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景帝微微张嘴,瞬间哑口无言。
看来,怡妃还真是了解他啊!
是的!
如果太子被揪出来,他肯定会怀疑有其他人参与策划了税银一案。
一番彻查下来,怡妃恐怕就藏不住了。
换做他是怡妃,他应该也不会让自己的人那么着急忙慌的跳出来。
“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景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真的是万历太子的女儿?”
“这个问题,现在还重要么?”
怡妃反问。
她是不是万历太子的女儿,都难逃一死。
她苦心经营的势力,也会跟着被连根拔起!
“不重要。”
景帝轻轻摇头,“朕只是想知道,你是在朕遇到你之前就是万历太子的女儿,还是在你为朕诞下老十一之后,才成为万历太子的女儿的!”
景帝说着,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了初见怡妃的场景。
那一幕,是多么的美好啊!
为了纪念他们初见的地方,他还特意将怡妃所居的深宫改为湖明宫。
如今,多年过去。
怡妃身上那温婉的气质还如他初见的时候一般。
但怡妃或许从来都不是他所认识的怡妃。
怡妃展颜一笑,“陛下以为,这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的相遇么?”
“朕……明白了!”
景帝微微一顿,神色复杂的看着怡妃,“还愿意再为朕弹奏一曲么?”
“当然可以。”
怡妃微笑,“不过,臣妾听说,陛下当年在大明湖还有一首诗没有写完,可否请陛下将这首诗写完?”
景帝微微张嘴,良久,轻轻点头。
见景帝答应,怡妃起身走向琴台,在琴台前坐下。
韩貂寺也扶着景帝坐在摆好笔墨纸砚的案几前。
怡妃缓缓闭上眼睛,稍稍整理一下心绪。
“叮咚……”
清脆悦耳的轻声响起。
即使身处绝境,怡妃的琴声依然婉转悠扬,让人心旷神怡。
听着耳畔的琴声,景帝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良久,景帝提笔蘸墨,缓缓在纸上落笔。
景帝写得很慢,似乎没有了当年的文思。
韩貂寺静静地守护在景帝身边,却又不时回头看看坐在琴台前抚琴的怡妃,不知不觉间,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
韩貂寺赶紧低眉,抬袖拭去眼中的水雾。
景帝写写停停,不时闭目思索,又像是在用心聆听怡妃的琴声。
当怡妃一曲弹罢,景帝也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
怡妃起身,重新坐回之前的地方,微笑询问:“陛下写好了么?”
“写好了。”
景帝缓缓抬起头,吩咐韩貂寺,“拿去给怡妃瞧瞧吧!”
“是!”
韩貂寺恭敬领命,缓缓拿起景帝面前的纸,恭敬的送到怡妃手中。
怡妃将纸接过来,放在面前的案铺开,这才静静地看起来。
湖阔数千里,湖光摇碧山。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
初谓鹊山近,不知湖水遥。
微风醉人美,红鱼添新愁。
看着纸上的诗句,怡妃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两行浊泪不自觉的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在纸上。
良久,怡妃抬袖拭去眼中的泪花,又看向韩貂寺:“拿笔来。”
韩貂寺正欲去拿笔,景帝却拿着毛笔缓缓走过来,“就用这支笔吧!”
景帝亲手将笔递过去,韩貂寺稍稍上前,侧身挡在景帝身旁。
怡妃接过笔,将“红鱼添新愁”的“添”字叉掉,在旁边写上一个“忘”字。
“陛下这诗,要前面这四句就好。”
怡妃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向景帝展颜一笑,“后面这四句,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还是别要了吧!”
景帝微微张嘴,旋即轻轻摇头:“写都写下了,要与不要,又有何区别?朕也没想让这诗流传出去。”
怡妃微微一顿,双目泛红的看着景帝,脸上却挂满笑容,“那就请陛下把这首诗赐给臣妾吧!”
“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景帝叹息,“二十二年前,朕就该把这首没写完的诗送给你的,可惜,这终究不是那首诗……”
“对臣妾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诗。”
怡妃起身施礼,“臣妾斗胆,再请陛下赐臣妾一物。”
“说吧!”
景帝神色复杂的看着怡妃。
怡妃:“请陛下赐臣妾一把剑。”
景帝身形一颤,久久不语。
过了好久,景帝才颓然询问:“你不问问朕要怎么处理老十一么?”
怡妃轻轻摇头,“妾身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用再问了。”
听着怡妃的话,景帝不禁长长地叹息。
“爱妃,谢谢你陪了朕二十二年!”
景帝说罢,缓缓往外走去。
“臣妾亦谢陛下恩宠二十二年!臣妾今日方知,陛下非是无情之人,是臣妾错了!若有来生,若陛下不嫌弃,臣妾还愿伺候陛下!”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景帝的身体不由得一晃。
韩貂寺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好!”
景帝沉重的说出一个字,在韩貂寺的搀扶下,老态龙钟的走出房间,又满脸疲惫的冲守在门外罗通吩咐:“送把剑进去吧!”
罗通低眉,从另外一个御前侍卫手中拿过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
片刻之后,罗通退出来,给怡妃留下最后的体面。
屋里,怡妃双手托着罗通送进来的剑,缓缓跪在地上,眼泪滚滚滑落,高声道:“臣妾……叩谢陛下天恩。”
景帝背对着房间,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铿……”
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拔剑声。
而后,又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罗通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嘭”的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怡妃娘娘……薨了!”
随着罗通的话音落下,所有御前侍卫和韩貂寺全都跟着跪下。
景帝浑身一颤,缓缓的转过头。
然而,景帝的头转到一半,却还是僵住了。
片刻之后,景帝痛苦的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韩貂寺!”
“老奴在。”
韩貂寺哽咽开口。
“传旨,十一皇子慕容铮图谋不轨,即日起,贬为庶民!念其年幼无知,为他人所惑,特恩准其为先帝守陵!”
“怡妃降格,按婕妤之礼,停棺三日,葬于云阳山!”
“湖明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