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色降临后，我摸着黑，顾不得双腿被荆棘划破，有些体力不支，比前一天走得要慢，不过好在，离希望越来越近了。
直到天亮，我才爬到山头。
我喘着粗气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不是一马平川的马路，也不是我想象中的热闹繁华的乡镇，而是一座又一座的……
大山。
太阳刚刚好晒在我的脸上，而我心如死灰。
远处是绵延不绝的山峰，绿油油的一大片。
如果按我现在一座一座山头的爬，等不到一个礼拜，就要死在山野里。
我只能去盘山公路了，别无他法了。
我沿着下道，一边走一边张望，远远地看见面包车就躲起来。
如果是村子里的人，肯定直接带上车抓起来了。
虽然路比山上平坦许多，但我的身体感觉要支撑不住了。
精神高度紧张加上许多天没好好吃饭，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
我趴在草丛里，眼皮即将支撑不住时……
远处的车闪烁着红蓝色的光，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警车！
我连滚带爬地扑在了地上，我知道，我终于得救了！
车在我面前戛然停住，两个警察窃窃私语，似乎不相信我。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维持着正常人的形象，讲解着自己是在车站给人指路便晕倒，醒来时已被拐卖到村里。
他们两个安抚着我让我上了车。
「警官，我想先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这些天他们一定急坏了。」
照着反光镜，我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反复练习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在见到爸妈时崩溃地哭出来。
「苏以茉是吧，你先别急，这山里信号不好，打不通电话。
你先休息。
至于你父母，等见面再说。」
听着警车车辆发动机「呜隆呜隆」的声音，我心安极了，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旷神怡。
所以当副驾驶的警察低声打着电话时，我都没有细想。
8
「苏以茉，苏以茉。」
警官的声音喊了好几声，我才醒来。
这几天我太累了。
像是做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大汗淋漓。
「到家了，苏以茉。」
我靠着车窗，看着两个警官回头冲我笑着。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可当我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还是林村土路的气息。
这一刻，好像身体一下被人抽干，没了力气。
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栗。
我「哐当」一声关上车门。
「警官，我不是说了吗？我是被拐卖来的！」
我紧紧的抓着车门不停地说着祈求的话，就算明明知道都是徒劳。
当郑浩一家人先后出现在面前时，我彻底冷静了。
任凭他们把我拖下车，我都没有再哭喊。
郑浩母子把我扯进屋里，拿着柳条用力抽打着我。
我蜷缩在桌角，咬着牙忍受这一切。
门外的招弟和狗蛋捂着嘴看着我在屋里挨打，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向她俩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贱胚子，还笑，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贱娘们，我让你再跑！亏了老子对你那么好！」
不堪入耳的话传来，我渐渐没了意识……
9
他们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吃饭，看着没动静了就打发点水喝。
偶尔郑浩他妈还进来踹两脚。
我藏在炕下的纳鞋底的粗针也被拿走了，不然我是想过鱼死网破的。
杀了郑浩一家。
可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七天。
我终于妥协了。
10
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片汤后，我洗了洗脸，才觉得自己有点人样了。
芳子抱着豆豆来时，我正倚着门框看猪圈里的猪。
里面最肥的那只不见了。
是从我被警察送回来那天不见的。
「我说浩子媳妇啊，你说说你，俺都给你机会了，你咋还被抓回来了。」
芳子拍着大腿，一脸惋惜地看着我。
「不过既然都试过了，要俺说，你就认命吧！
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儿，你看俺生了豆豆，啥活也不用干，多滋润啊！
不瞒你说，豆豆也会跑了，我还是抓紧再生一个傍身，免得跟浩子似的……」
芳子逆着阳光，我虚着眼睛看她，恍惚间竟然与郑浩他妈的影子重叠了。
与那日大义凛然的模样好似天差地别。
我开始妥协。
在他们出门干活后打扫卫生，做饭。
教招弟和狗蛋认字。
有时候郑浩他妈试探开着大门，我也会插上门闩。
郑浩他妈这日下了工，提着一袋子苹果去了邻居家。
鬼使神差的，我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荣生媳妇，还是你有法子。你说半个月就让她乖乖听话还真就是半个月！我和浩子就按你说的法子做的，真管用嘞！等我抱上大胖孙子说啥也得给你送十斤猪肉来！要是我家那个早跟你一样通情理就不让我跟浩子他爹生气了！」
芳子一手抱着豆豆，一个手接过苹果。
「别客气，俺都说了，十里八村谁家买来的小媳妇不听话，俺都有法子！
别说大学生了，就是啥博士后俺都能给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听着她俩爽朗的笑声，这一刻，如醍醐灌顶。
荣生就是豆豆爸爸。
11
「浩哥，你回来了。」
郑浩刚走进门，我就跑上前去，挽着他的臂膀。
郑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了看我。
「累坏了吧，我给你烧了水洗洗脚。」
看着我突如其来的殷勤，郑浩紧张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我蹲下身来，把水放到地上，坐在郑浩身边。
「浩哥，招弟跟狗蛋她妈怎么了呢？」
郑浩是想劈头盖脸骂我一顿的，可我从没像今天这样笑着看着他。
「她妈是个疯子，我爸妈都心善，留她在家里养着她。
媳妇儿，你离她远点。」
郑浩说着捧起我的脸就亲了过来，不让我再问。
我佯装娇羞地推了推他。
「跟着你，也没过上好日子，你看我穿的破破烂烂的，跟招弟她妈有什么区别？」
郑浩此刻心急得很，连连答应。
「好，好，好，明天就去镇上给你买衣服。」
灯灭了，我的心在黑暗中又点亮了一方烛火。
12
如我所料，郑浩并没带我去镇上，好像那句话并没说过。
我坐在门口看着太阳刚刚升起，像往常一样她强制让我吃药时，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头发极长，遮住眼睛，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就住在猪圈栅栏旁边的小房子里，每天吃剩菜剩饭，可她力气大得很，捏着我的嘴生疼。
「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她不说话，也不挣脱。
「那你叫什么？」
她拽了拽，见我没有松手的意思，就站在这。
「宋青。」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清冷的声音让我无法与面前这个膀大腰圆的妇女联系在一起。
「你是怎么来的？」
「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你的腿是怎么瘸的？」
「宋青，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似乎是听到我喊她的名字，她顿了顿。
用力挣脱我的手，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用尽力气抓着她不让她走。
「妈！」
「妈！」
屋里的招弟和狗蛋听见声音，以为我俩打了起来，小跑着站到宋青面前，举起小小的臂膀，护着她。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疯狂行径，整理了一下宋青被我扯乱的袖口，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