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梅佳雯去路边发小广告的功夫,李春向正给自己理发的发型总监打听梅佳雯。平时在一起工作,彼此间多少都会说些自己的情况。李春向发型总监夸赞着梅佳雯有灵性又勤奋,是个好苗子……一来二去,发型总监说出了前几天吴虹打电话通知梅佳雯取得升学第一好成绩的事。
一切果真如李春所料,凭借成绩,梅佳雯足有资格进“春蕾班”,要因为家庭原因辍学,那岂不太可惜。
当李春问道,店长是否是梅佳雯的亲舅舅时,总监老师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李春一下就明白了,基本上也能断定梅佳雯不过是在这里打工的工作人员,如果是亲舅舅,哪个亲舅舅舍得自己的外甥女这么小,就这么卖命地“打工”?
李春剪完头发,梅佳雯给李春办理了“会员卡”,李春象征性地充值了五十块钱,一切办理妥当后,梅佳雯热情地送李春出了店门。李春让梅佳雯把他送到刚刚接他的拐角处。
“小梅,不等中学通知书下来就打工,不遗憾吗?”
“李叔,你咋知道?”
“猜的。你们阳关镇一中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
“什么目的地?”梅佳雯好奇地问。
“我们在做一个教育工程,会帮助贫困女孩重返校园读书,像你这种情况,读书有难处的,只要写了申请,情况属实,分数也够,就能免费读,国家支持你直到读完中学、高中,甚至大学。”
“还有这好事?”
“怎么,不信啊,李叔像坏人?”
“那倒不是,李叔。”
“因为这个计划才普及到我们这边,我希望,你能克服当下的种种困难,成为受支持的那批幸运分子,你可以的。”
梅佳雯想了想后,几分欣喜却逐渐从脸上消失。
“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我这两天刚好回来休息,前段时间也一直在忙这个事情的筹备工作,正好遇到你,这是咱俩的缘分。等过两天,我再来,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个聪明的正确的选择。”
李春的语言中,看似是劝诫,却让梅佳雯觉得有种不容拒绝的命令。但那不是恶意的,更像是对她重返校园的殷切担忧与希望。
一切对梅佳雯来说,还是半信半疑。怎么就有这好事,刚好就让她遇到,她才在美连社上了几天班,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消息就回去上学?这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以她这几天的工作表现,一个月赚千把块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父亲的医药费再不够,总归还是有希望的。想到父亲,梅佳雯不得不打消了李春在她内心刚燃起的小火苗。
阳关镇医院,梅大军从医院苏醒后,吴虹和陈素芬奔波于医院和家里,一个在医院照顾梅大军,另一个从家里做好吃好喝的给梅大军养伤。吴虹全然忘记了之前村长赵生来找她说过梅佳雯上镇一中的事。而对于梅大军来说,他知道女儿梅佳雯肯定能考上学校,他也一直在等女儿被录取的消息,但是介于目前自己身体状况,只能被动地等他们的通知。
当村长再次来看梅大军,梅大军才知道吴虹原来一直瞒着梅佳雯上学的事情。
村长久久没有等到梅佳雯的报名信息,他知道这事肯定不对劲。梅大军向来以女儿的优异成绩骄傲,没少在村里炫耀,怎么可能自上次他通知完后就没音信了?他想亲自来向梅大军确认。
村长来到梅大军的病房里,只见梅大军腿上打着厚厚的乳白色石膏,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吃饭。看村长来看自己,梅大军放下筷子热情欢迎村长到来。村长让梅大军继续吃饭,别客气。
“小梅上学的事情,大军你们是怎么想的?”村长直奔主题地问道。
“什么事情?”梅大军一脸懵,扒拉完碗里最后的一口饭,把筷子放了下来。
“小梅考上镇一中,还是咱村第一名嘞!但是咋一直不去学校报名?中学那边都给我打电话问了。我上次跟吴虹说了的。”
“我这……没收到……那看现在报名还来得及不?”梅大军想之前吴虹还跟他吵要不回来工钱就不让小梅上学,现在这情况,肯定是吴虹故意不告诉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今年新办了个班叫做“春蕾班”,专收品学兼优的贫苦女孩子嘞。凡是申请进了这个班,不用交学费,每年还会发放补助津贴和各种生活用品。说是妇联发起的,各村妇女主任都在自己村筛选申请的女孩子呢。小梅这条件肯定能申请上。”
“有这好事?”
“咋没有,就是不知道现在报名还来得及不,早些都通知过一轮,大家都不积极嘛。我看平时你都挺支持小梅的,现在怎么一直啥信儿都没,我这不又来一趟。”
“耽搁了耽搁了,村长你给小梅申请申请,她学习好,肯定要上学的。”
“这,我说的不算,得你们到镇中(学)申请,把申请交学校,你家现在这条件太需要了,我这只能给你们开村儿里的贫困证明,证明你家这困难情况属实。”
梅大军听了万分感谢村长的通知,说自己也是想女儿多读书的,不由自主的,眼泪竟不争气的从眼角淌出,强烈谴责自己意外出的真不是时候,但是是决不允许自己的意外耽搁了女儿的未来……村长不忍看这场面,答应梅大军尽可能给孩子争取后,便匆匆离开。
等村长走后,梅大军质问吴虹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瞒着他,再三逼问下,吴虹这才交代,梅佳雯早已经跑市里打工了。
“小梅学习好,不读得多对不起孩子,将来后悔一辈子,永远也别想出这个小永村……”床上的梅大军对着吴虹一阵吼叫,仿佛吴虹是那个专跟他对着干的毒婆娘。
吴虹听了就来气,她全然不顾梅大军是个病号,针锋相对地吵起来。
“难道还要去低三下四地借?你以为我没想办法吗?……摔的人咋不是我,你倒躺床上成爷了……”
吴虹知道纵使如今把梅大军骂进黄土也改变不了如今的现实。但她也委屈,谁来体谅她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让佳雯进这个班,到时候就自然有办法了,就像现在,没得救,没钱救,我这命不还活着。”
“你咋活的,还不是老的小的,给你跑来跑去挣的命,你有啥资格说这话,想让她上,你倒是去挣钱啊,都是赔钱的玩意儿!”
“赔钱”是吴虹愤怒到极限的口头禅,她知道这词伤人,但情绪到了,总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是愤怒的发泄,更是对贫困潦倒生活的埋怨。
“这几年委屈你了,行,我不治了,我去找小梅去。”
说着,梅大军使劲揪掉了胳膊上的针头,鲜血从针口浸了出来。他挣扎着要站起身,因为大腿和屁股上都打着石膏,一个趔趄,头硬邦邦栽在地上,石膏的碎末洒落一地,他不顾疼痛,往门口爬去。
“你疯了!医生!医生!”吴虹大喊叫着医生,经过房门的护士先跑过来。
“你们这是干啥!病人家属,病人需要静养,不要让他情绪太激动好吗?”
护士小心翼翼把梅大军扶上床,接着帮他止血。梅大军气的脸朝向一边。
“我去找,行了吧!”吴虹担心梅大军再冲动,只好服了软。
吴虹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浮萍,保不齐哪天被狂风暴雨的蹂躏,也保不齐被旱涝灾害摧残。嫁给梅大军,这种感觉就从没断过。出了医院门,吴虹几乎把关于梅大军能骂的都骂了个遍,越骂越没有力气,越骂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