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啥猫尿,别哭了,剪个头发至于吗?还一点事都不懂吗?”
吴虹在旁边想制止梅佳雯哭泣,越说梅佳雯越哭得厉害。
梅佳雯不是因为头发而哭泣,她哭的是吴虹,自己的亲妈,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这么区别对待自己和弟弟。为了一个辫子的二三百块钱,让她的心再次破碎。辫子是她的,吴虹从未帮她打理过,帮她洗过,凭什么一句话,就得全部卖掉。她不是不想剪,她有想过,或许好好跟她说一句“家里缺钱,一条辫子够你一个月生活费……”的话,她就心软了,她愿意为这个家,为还在医院的父亲承担一时外表的丑陋。她不是不懂事,也不是不爱这个家,她知道家里的难处,她愿意和这个家一起扛过这段艰难时期。本身生活已经这么难了,她不能接受的是吴虹的“重男轻女”,吴虹对她的不尊重。她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青春期的她,只不过想要自己的母亲多一点爱,多一点理解,但这对她来说,仿佛都成了奢侈。
王师傅在说完“剪完了”的一刹那,梅佳雯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围布,生生把系着的绳子扯断,也扯断了对吴虹最后残存的一份好感,她恨不得立马去学校,再也看不到吴虹。
暮色降临,小永村高高竖起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家家户户生火做饭,饭香味在小永村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梅佳雯伤心地躲在戏台子的角落里,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躲在戏台子里,她期待奶奶李素芬回来。
远远一道车子的光影投向戏台,传进耳朵一阵摩托车行驶的噪音。梅佳雯从角落里扒着看,一辆三轮客车缓缓在戏台前停下,小永村是三轮车的终点站,有几个村里的人从三轮车的篷帐里下来,梅佳雯终于看到李素芬。
梅佳雯走向前去拉住李素芬,李素芬看见梅佳雯的头发,很是意外。
“小梅,咋剪头发啦?”
梅佳雯不说话,脸上是被黑夜埋藏的委屈,她扯着李素芬的衣角继续往前走。
“倒是清爽多了,就是剪得太短,都盖不住耳朵了。”
说着,李素芬伸手去摸梅佳雯的耳朵处的头发,不小心碰到梅佳雯的脸颊,湿湿的脸颊让李素芬意识到梅佳雯哭了。
“怎么还哭上了?没事,别哭了。”李素芬劝道。
“是她让你剪的?你不想剪?”
“不想让收头发的剪,都剪坏了……”
梅佳雯嗫嚅着说,接着委屈抽泣的声,逐渐爆发出来,李素芬一看就知道梅佳雯憋了好久,她知道吴虹的脾气,剪头发这事她办得出来,不然梅佳雯不会这么委屈。
李素芬拍了拍梅佳雯的肩膀,安慰道:
“明天,奶给你修个,修个最好看的短发,别哭了。”
梅佳雯跟在李素芬后面逐渐往家的方向走去。最了解她的还是奶奶,在这个家里,能惹得全家鸡犬不宁的只有吴虹了,初嫁到梅家的吴虹,李素芬还能和她争论些,随着自己年纪的增大,梅佳雯和梅佳俊也都长大了,再吵架她嫌丢人,于是对家里的很多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让这个家消停,而不是别人口中的笑柄。
到家后,李素芬给梅佳雯做了她最爱的手擀面,梅佳雯也就和李素芬一起睡在了后院里。
梅佳雯一天没和吴虹说话,直到第二天下午要去上学前,梅佳雯和孙小凤本提前坐着车要回学校,车要发动前,吴虹赶到三轮车跟前,把烙饼塞进了梅佳雯的手里,并叮嘱她“别乱花钱。”梅佳雯想如果有机会有钱,如果有机会,她再也不要吴虹的东西。
黎晓周末哪里也没去,仔细看着李春给她送来的资料。纸巾一直没离手头,地上早已凌乱得扔了一地。她没有想过苦难有那么多种类型,班长梅佳雯的家庭因父亲的临时意外差点失学;而像第一名杨旺,母亲一直瘫痪在床,需要常年照顾,所以她似乎看起来比别人也都要成熟许多;孙小凤的家庭因傻子哥哥长期用药造成了家庭的贫寒;还有像是班里双胞胎姐妹瑞彩、瑞云那样的留守儿童,父母长期在工地建筑队,常年跟着爷爷奶奶;此外还有,从小就没了父母的孩子等等,看着那些像是小说、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苦难,全都出现在自己班孩子身上……
黎晓读到一份份申请材料上填写的申请原因,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李春说它们字字带血,她的内心沉重到怀疑到那些材料的真实性,甚至那一刻她希望那样的苦难都是杜撰的,可看到每份材料上各村村委盖下去的红戳印以及“情况属实”的负责人签名,那一刻,她的心在颤动,她也才真正感受到这份工作真正的责任,甚至有那么丝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