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能够想到后面的事情了。
朱默默交代原委的速度很快,只要猜想一下便知道她后面应该是没法控制自己错杀了她的父亲。
一般来说,像朱默默这样的鬼魂是可以再入轮回的,可她做了件很大的错事:她对这个世界还有怨气,并且想要插手进去。
这件事情是导致她成为厉鬼的主要原因。
不过在听完原因后,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起码这孩子本性不坏,她的所求只是为了家人而已,在另一种层面上可以算得上是帮助。
只可惜她做了自己本不该碰的事情,她得自己慢慢还债。
思及此,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那你家人现在还在连城吗?”我没再想下去,只是搓揉着有些钝痛的太阳穴问,“我想我们拜访一趟可能会比较好些。”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之后,我感觉到某道小心翼翼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不在了。”朱默默说,“爸爸死了,妈妈也走了。我们原先住的地方是出租屋,现在已经住进别的人家了。”
我一时语塞,又问:“那你的坟设在了哪里?清明或忌日去见上一见,烧点东西,也是有用的。”
“我没有坟墓。妈妈本来想在郊外公墓给我立一个小土坟,但是爸爸不让。后来他们闹着闹着,装着我骨灰的罐罐也被弄丢了。”
我抿紧双唇,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劲。
黎浮兴许是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开口缓和道:“无事,那些也不过身外物。现在你既然在这里,那便说明有解决的法子。出来了这么久想必累了吧?回去休息下吧。”
接着,他看向了我,我也了然地打开了腰间的粗麻布包。
朱默默回去了,房间里只剩我和黎浮。
“你怎么看?”我又给他的杯子斟满。
“就先这么办着吧,也是一种办法。”黎浮淡然抬眸,“正好我这几天有些事情要做,让她跟着你也算是有个照应。”
我挑挑眉,“该不会陈立又使唤你干什么去了吧?”
“嗯,那边最近有件事……不大方便说,但估计四五天就能处理完了。”
我赶紧摆手,“不方便说不说就是,我又不在乎你干什么去。”
这件事我是先从青山先生那儿知道的,听到这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莫名的情绪,以致于现在说出的话不知为何夹杂了些火气,我也是等话音散去后才回过味来。
“真不在乎?”黎浮的指尖在杯身轻轻点着,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我,“说不定要是我做得好了,我们就又能像上次那样吃上壁花楼的东西了。”
他三言两语让我心头凝涩全消,我还觉得有些好笑。
“又不是没钱,怎么说得像我就馋那两口似的?”
黎浮悠悠看着我,眼尾微弯。“但你喜欢不是吗?横竖我帮他们做事也没求什么,陈立有眼力见,这点东西他们警局还是出得起的。”
我哼哼着数落他:“要是他们有人说你什么了,咱就撂挑子不干,别整得像为了这点东西就为他们鞠躬尽瘁一样。”
虽然天城这边的人没像连城那样瞧不起我们,但黎浮擅长的总归还是玄黄之术,我还是担心有人在背后嚼他舌根的。
这样很膈应人。
黎浮笑而不语。
见状,我又说:“最近要入夏了,过两天估计还有一波春雨,你出门记得穿好风衣带好伞,别淋湿了——我手上好几个委托,可忙着,要你再发烧我可顾不来你。”
桌对面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我略感羞恼地盯着他。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禾大师所说的,黎某一定牢记在心。”黎浮正了正神色,之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微滞,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符箓。
这个符箓比之前的要小巧,它被缝在明黄色的三角厚布上,底下还坠着丝丝黄线。符箓的顶上的一个扣子。
“上次那个在地下室损坏了吧?这个是新绘制的,装饰性也强,可以当一个小饰品挂在包外。”
我接过那个小玩意,瞧着底下的三角布越发眼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
“这不是你当时用来套手套的黄布吗?”我有些讶异。
那会的黄布看着不像是寻常物的模样,黎浮就着么轻易地裁下来做符箓的搭配了?
“是啊。”黎浮倒是应得十分爽快,“那会看颜色和符箓连着很合适,就切了一小块下来试试。”
“可是那不是很珍贵的东西吗?”我又追问。
“那这个你喜欢吗?”他不答反问。
我的视线随着细密的针脚游走,又将它放在手上掂量许久,还是说不出违心的话。
“这个样子还是蛮好看的。”
“这就够了。”黎浮嘴角噙笑,“你喜欢就够了。”
我瞧着他一如往常的平静温润,心中没由来地漏了一拍。
心头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似乎将我拉回了在云城的时候,又像是把我带回棚湖村漫天铁花那会。
我连忙低头眨了几下眼睛,想要尽量忽视那个感觉。
原本我还想在黎浮应答后揶揄几句败家子来着,这会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谢谢。”我声音呐呐,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黎浮又坐了好一会,直到手机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是公安局那边的人。
黎浮走出去接了电话,我送了他几步,关上门后转眼又瞧到桌面上那抹黄,刚刚触过的指尖猛地发烫。
后面几天,我在青山先生那里接过好几个委托,忙得不亦乐乎,每天回来洗漱完倒头就睡,基本没有关注其他事情的时间。
不过,我偶尔会在睡前看那挂在衣架子上的挎包。
挎包外面正扣着明黄色的符箓配饰。
“小禾直,贺先生那边今天就能结束了,你今天走得晚,傍晚就早些回来吧,那个地方今天公交好像会提前两小时结束。”
听到这话,我心下了然,点点头,跟青山先生道别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