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上寂静许久，我和黎浮都有些没耐心了。
正当黎浮又做起手势后，楚凡终于开口了：“你们……我不大记得你们，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
见他有了能够继续交谈的能力，我也松了一口气。
“你当然见过我们了。”我蹲下身，与他目光齐平。“我们交手过好几次，反倒是你不认得我们才让我稀奇。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被控制的情况。”
楚凡看着我，目光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二位……莫非你们也知道些什么吗？”
“如果是婴鬼和楚家的事情，那么我们已经知道了。”我说。
听我这么说，楚凡似乎也没有了继续隐瞒的心思了。
轻缓的叹气声响起，他沉声向我们诉说着过去的事情。
原来楚家遭遇莫名的灭门后，楚凡就已经知道事情多少与那婴鬼有关系了。
可他觉得自己醒悟得太晚，甚至一度想要自尽谢罪。正在这时，一直在背后帮助他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侵入并且控制了他的思想。
这使得他在一段时间都当了别人收集阴气的傀儡，并且甚少有清醒的时刻。
楚凡说，今天这么正常地和我们聊天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听了楚凡的经历后，我不由得同情了起来。
原本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为了执念变得魔怔的人，如今才知道不过是一个被控制的可怜人。
“那如今你还是像之前那样供奉着婴鬼和冥王吗？”黎浮忽然开口，清冷的声音如同六月夜晚的夏风。
“是的，我没来得及处理婴鬼，这才让它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楚凡恨恨地说，“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点一把大火，让它陪我一齐死。”
我内心暗惊。
“没想到楚家少主竟有如此魄力，但生命还是无价的，少主应该三思。”我说。
楚凡呵笑一声，神情尽是凄清。
“我这条命又如何抵得过楚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若不是我信了外头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楚家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父亲母亲、还有阿姊阿伯他们都能活下来……不，或许我几辈子都还不清这孽债。”
我想起释仲大师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么楚家少主，能否请你帮我们一个忙？”楚凡话音刚落，黎浮便问：“我二人打算合力消灭婴鬼，今日来找你本就是为了说婴鬼欺骗你一事，既然你已经知晓，那我们便速战速决，解决掉婴鬼可好？”
我看向黎浮，心头思绪复杂。
即便我也知道今日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可一想到楚凡被人操控几载，追寻一个终不可得的幻梦，心头就有些担忧。
我怕我在追寻的也是一个幻梦。
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拖累你们了。”楚凡艰难地撑起身子站起，“我能感觉到这副身躯也是强弩之末，能够在最后清醒过来，并且为自己的罪孽做出一些贡献，对我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因此只是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
楚凡和我们说着供奉的位置，商量了下处理婴鬼的计划。
而我从楚凡这里得知原来一直操纵他、把婴鬼的价值告诉他的人是突然出现的一个浑身黑衣的人。那个人似乎有什么魔力，在楚凡醒悟之前，楚凡从未怀疑过那个黑衣人的话。
供奉婴鬼的地方一般会有黑衣人守护，但偶尔黑衣人也会外出办事。楚凡从他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得知，今日就是黑衣人离开的时候。
也就是说，今天剩下的时间将是我们最好的下手时机。
楚凡决定由他引蛇出洞，因为他和婴鬼解除的时间最长，只要他扮作还被控制的样子，做平时的事情，那么婴鬼想来一时半会是没法发现他已经破除迷障的。
我和黎浮都觉得有理，在楚凡处理完脑袋上的血痂后，他领着我们一齐回了楚家家宅。
楚家家宅有四院三亭，供奉的地方是在北院祠堂旁的小屋内。
我和黎浮紧跟着楚凡的步伐往祠堂去。
空旷的屋子像一个个怪物的大口，院边的高墙对比出了人的渺小。即使是午后的斜阳落在大宅中，也无法为这片地方增添哪怕一点生气。
楚凡转进了祠堂的小屋，我和黎浮便停在祠堂内。我看着那一个个显然是久久未被擦拭过的牌位，心中感慨万分。
我余光撇到小屋内的供桌前有一个狭窄的棺椁，像是为了能放在小屋里而定制的。棺椁里躺着的正是那日在山洞中我所见到的女子，想来该是希瑞没错了。
我又瞥了眼她底下幽幽闪光的冥王阴物，然后把视线转到楚凡身上。
小屋内，楚凡细细瞧着希瑞那如活人般白里透红的肌肤，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好几分钟后，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楚凡割开食指，滴在了婴鬼身上。
我看到他的神情变得恍惚，双膝猛然下跪在供桌之前。
“正北，一无所获；西北，一无所获；东北，缘法寺难以入内。大人，接下来可还需要去哪个地方？”
我听到楚凡吃痛地喊了一声，表情也变得狰狞。
“大人请不要着急，不济楚凡便再搜寻些女子。哪怕是八字非纯阴，刚成年的女子母体也很适合用来孕育婴鬼。”
“楚凡知道，楚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如此，楚凡也会在最后都为大人尽心尽力，这条性命在死后，也会为大人所有。”
话音刚落，我终于听到屋内有第二个声音了。
“死后也为我所有？你一个凡人，既没有先天之炁，也早遭纯阴之气所伤，我要你这副破体残躯有何用？！”
这个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生气，对楚凡的提议相当不屑。
我与黎浮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我们知道，这是婴鬼上楚凡身了。若要彻底消灭婴鬼，此刻便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