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安歌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那个人。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说:“好久不见。”
余芮星迎了上去:“劳戚董惦记,最近好吗?”
安歌在后面低着头,心中打鼓似的,分不清他的那句“好久不见”是对谁说的。
戚宇寰淡淡地瞥她一眼,问余芮星:“这是?”
安歌抬眼,心中愤恨,他那样子装得特像对待一个陌生人,可转而一想,尹安歌你希望人家怎么对待你呢?是割袍断义两不相欠?还是热情似火巴望着全世界都知道你俩的关系?
余芮星笑呵呵地望着身边的人:“她叫尹安歌,是我的助理,我们公司与您一直都有业务往来,以后在工作方面难免会和戚董接洽,先带来给您认认脸。”
戚宇寰眸子里的火焰忽明忽暗,意味深长地说:“既是余小姐带的人,我自当给予照拂,不过,日久知深浅,路遥知马力,我的门只为有能力的人敞开。”
余芮星略显讶异地看了看戚宇寰,又看了看一直垂首不语立正站好的安歌,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戚宇寰的意向很简单,他只要求作出一份让他满意的方案,他很重视精灵之城的项目,童嘉庆要想垄断销售,得拿出与盈利对等的企划案来。
余芮星拿出近日设计的两个方案,一个如江南女子婉约卓绝,另一个,是当下最流行的元素组成的时尚组合。
戚宇寰都不太满意,他一再强调,精灵之城的客户群体大多是有身份的人士,最好能做出新颖又不失传统的设计,价格方面不用考虑。
回来的路上,余芮星问:“你和戚董认识?”
安歌没回避,淡淡点头:“嗯,打小一起长大的。”
余芮星一愣:“青梅竹马?”
安歌有点儿抗拒这个话题,没应声。
余芮星自顾自地说:“那这个案子就好办了,你和他打小就认识,对他的喜好肯定了若指掌,回去以后你照着他的喜好画几个设计稿,再根据画稿指定主题和方案。”
安歌百般不情愿:“为什么非得要画他喜欢的?”
余芮星敲敲她的脑袋:“迎合客户和市场需求,也是一个称职的珠宝设计师应该做的。”
就这样修改筹划了好几天,余芮星和戚宇寰约好时间,还是那间样板房,可临去了,余芮星突然说她女儿要补习,让安歌先去。
安歌私心里是顶不愿意和戚宇寰共事的,可眼下也没别的人比她更了解这个设计的精髓在哪,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她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打的来到精灵之城遇上修路,她只好下车搭成11路走过去,顺便观察周围环境,一会儿要是星姐不来,她也能自个儿找到回家的路。
显然她高估了这里的地势,此处位于郊区,因为还在建设中,除了大片大片茵茵的绿化带和独门独栋的别墅,以及还未收拾的施工废料,没有任何便利店,更别提地铁或是公交站台。
事物讲究利弊性,住宅条件无可挑剔,居民便利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谁会在意它通不通公交呢?很显然,这不是她这种薪资的人消受得起的。
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钟,安歌忍着脚痛将文件夹一股脑地仍在戚宇寰桌上。
“尹小姐似乎火气挺大?”戚宇寰不轻不重地抬眼看她,拾起文件夹翻阅起来。
“……”安歌内心绷着一根线,此时那根线已被崩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她扭头望着窗外燃起的点点星光,不愿说话,就算是个软柿子,它也是有脾气的。
没得到答复,戚宇寰从文件里抬起头来:“说话,为什么不高兴。”
安歌努力堆起笑,让字一个个从嗓子里抖出来:“没有,能和戚董共事,我开心还来不及了,只是您能不能快点儿,我们的方案大概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您看过觉得有问题就提,我拿去再改,若是没问题就签了吧,我交了差,您也省事。”
戚宇寰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将文件放到一边,起身去泡咖啡。
“加奶不加糖?”他问。
安歌的眼直直地望着窗外悬挂着的月亮,胡乱地点了点头,压根不知道对方问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戚宇寰又问:“吃饭了没?”
安歌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说:“戚宇寰,你能不能干脆点把字签了,这鬼地方连辆出租都叫不到。”
“不装陌生人了?”戚宇寰放下手中的杯子,来到办公桌前,从文件夹里拎出一张薄薄的纸页,“这是你画的?”
安歌瞥了一眼,心中发虚,那张纸的颜色看着有些旧,边上已被磨起了毛,搁在那一堆图稿中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一生所爱”的雏形,加工成品她用了整整三年,可谁又知道,这个作品,她光用在修改设计图的时间,便足足有8年之久。
“哦,那是放错了的,废稿,你扔了也没关系。”
戚宇寰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说:“这么说是成品了?给我看看?”
安歌说:“恐怕不行,戚董不知道有‘版权’一说吗?”
戚宇寰递过稿子,接着问:“等它问世以后呢?”
安歌仔细地将图稿收进包包的隔层中,扬唇笑道:“也许吧,总有机会的。”不管他和哪个女人修成正果,这东西的最终归属权都是他的。
这是她回国以后对戚宇寰真正意义上的一个笑容,直把对面的男人晃得血气上涌,心里面如猫儿挠痒痒似的。
余芮星来的时候觉得气氛似乎不大对劲,具体哪不对她又说不上来,便问:“戚董和安歌谈好了?”
戚宇寰说:“没有,具体要修改商议的东西还很多,我想尹小姐还得再来几次。”
安歌很生气,可她还得憋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您觉得没问题的话,这合作案就算成了。”
戚宇寰盯着她的脸,特别无辜地对余芮星说:“尹小姐长了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对着这样一张脸,我很难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戚董倒是与众不同,一般情况下,不论男女,都喜欢与美女共事,我也不例外。”余芮星笑了笑,觉得两人有猫腻。
安歌咬牙道:“既然戚董如此不满,我会和公司提议把我撤出这个项目,您只管放心,我们公司会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戚宇寰摆摆手似笑非笑:“不不不,我想你们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对美女的免疫力如此低下,知难而退不是我的行事作风,那我只能努力去适应与美女共事的日子,以纠正我自身的缺陷,从明天起,就劳烦尹小姐将工作带到我的办公室做吧。”
安歌瞪着眼睛无语凝咽,确实合同有没有问题不是她这边说了算的,“嘉庆珠宝”VS“宏博国际集团”,无疑是以卵击石,尹安歌VS戚宇寰,一个朝九晚五的无名设计师,一个名震一方的上位者,他手底下像尹安歌这样的小职员能有几千个,层次都不在同一位面上,怎么比?
回去的路上,安歌忍不住抱怨:“星姐,你刚才怎么不拦着戚宇寰啊?我去他那儿工作像话吗?”
余芮星说:“安歌啊,你得明白一件事,童总交给我们的这个项目,虽说是为精灵之城的客户群体考量,可转过来想,这不等于变相的服务于戚董这样的人群吗?他满意了,这项目就能成,项目成了,大家都有钱赚。”
安歌颓丧地点头:“我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行不行,我们说了都不算。”
“没你说的那么悲观,起码在设计这条路上,你可以畅所欲言,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开到修路那段,余芮星调了个头,又问,“你以前和戚董关系怎么样?”
安歌歪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余芮星说:“以我的经验,你以前和戚董关系不是特别好就是特别糟糕,要不他不会这么整你。”
安歌不解:“整我?”
余芮星:“他让你去他公司办公,他的办公室,他的地盘,他想干嘛都他说了算,而且你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什么他都盯着,这些都是其次,最可怕的事还有。”
安歌眼皮直跳,问:“什么事?”
余芮星扭头看她一眼,缓缓说:“我听说以前有个女的当他面把他得罪了,戚董当时没惩治她,还给她升职加薪,直接从基层调到总裁办公室当特助,羡煞了多少姑娘。
听说戚董对那女的特别好,嘘寒问暖的啥也不让她干,没几天就把她哄得老公孩子都不要了,直嚷嚷着要离婚,后来她老公找到公司,扬言要告戚董破坏别人家庭,谁知戚董早就让律师拟好诉状,要告那女的诽谤,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大堆,加起来得有好几十万吧。”
“一个普通家庭哪能拿出那么多现钱?”安歌心中莫名飘过一股寒气,“那女的后来呢?”
余芮星嗤声:“她能过得好吗?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没脸再待在公司,以前的同事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老公成天冷嘲热讽,不高兴便拳脚相向,要我说,这女的也是自己作死,好好的家庭不要,想学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父母没教好,社会教做人,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天啦噜,如果我是这女的,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活下去。”安歌真不知道戚宇寰是个瑕疵必报的人,记忆中他应该是更为温和阳光的人,没想到长大了性格就长歪了。
越想越忐忑,她有点坐不住了,问道:“哎,你说,他不会这么对我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若她是鱼肉,如何才能挺身起义变为刀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