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事实，像一座大山，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苟活，还不如直接痛快地死去。
但偏偏，那个人废了他，却没有杀了他。
“所以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管！”
扔下这句狠话，燕贺就夺门而出。
这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出门，与往日出门出去外面逍遥风流快活不同，他现在这一次，是想躲出去，想躲到没有人认识他，或是无人的地方。
呆在这处宅子里，处处都让他难堪得抬不起头来。
“贺儿，你去哪里？”
邱氏一路追出去了宅子外面，却没有追上。
“夫人，您看要不要叫人出去将大少爷寻回来！”有家奴小心翼翼地提醒。
邱氏疲累地挥了挥手，“罢了，他想出去，就让他出去呆着吧，他这么大的人， 又不会走丢。”
这段时日以来，最辛苦的人，莫过于邱氏。
儿子成了废人，最难受的人，是她这个当娘的人。
可在儿子的面前，她还要装作没事一样，还要好言哄劝儿子看开点。
“那刚才的那碗汤药，是倒掉，还是重新倒回药罐里？”
现在他们的处境，不比从前。
若是放在从前，在以前的燕府，喝不完的汤药，一定是会被倒掉的。
但现在这些汤药，都是花银子在外面买了药材回来，再进行很久的煎熬，才熬制出来的。
“先倒回药罐里吧。”
邱氏无奈地回道，现在她是这群人的当家人，自然各方面都要精打细算，否则的话，一不上心就会各种超支，无法填补。
但无论如何，儿子的汤药，这是绝对不能省掉的。
此时的燕贺，一个人溜达在了外面，市集上面还和以前一样的繁华热闹，只不过，他已经从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哥，变成了现在落魄的少年郎。
出府的时候，收拾出来的衣衫，他现在还将就穿着，所经之处，有人指指点点不时议论。
“哎，你瞧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不是那燕家的大少爷？我听说呀，燕家是彻底地败了，现在燕府的大宅子，都已经被转卖给他人了！”
“我也听说了这事呢，不过，这瘦死的骆驼，也应该比马大，燕家再怎么落败，这手里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与我们这些穷人，还是不同的。”
“我听说这燕家大少爷以前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逛花楼喝花酒逗花楼里的姑娘，现在被人废了呢，没了那玩意儿，估计连花楼也不会去了吧。”
“啧啧，真是活太监啊，可能这就是报应啊，听说以前好多清白的姑娘，也遭到了他的手上呢，玩完了之后，又不对人家负责，哼，活该！”
燕贺的脸色，越来越难堪。
这些闲言碎语的议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面。
到了后面，平时看他不顺眼的一些平民百姓，被他欺压过的平民少年郎，更是冲到了他的面前或是身边，无所畏惧地谈论这些让他难堪的隐私。
“滚，都给我滚！你们再多嘴多舌一句，信不信我直接割了你们的舌头！”燕贺面色阴郁，恨恨地瞪着身边的人。
可是，那些瞧他不顺眼，或是踩他一脚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
这也怪他平时做人太失败，总是太嚣张霸道。
以至于在他落难的时候，一大堆落井下石的人跳出来，让他更加的难堪，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是帮助他开解他的。
“这骄横的脾气，还是一点没改，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燕家大少爷，不，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燕家大少爷，我们还需要再看你的脸色么？”
“过去你是瞧不起我们兄弟，如今不也落得和我们差不多的处境嘛，燕贺，你还是夹起尾巴老实做人吧，再这么嚣张，是会吃苦头的。”
燕贺冷眼盯着这些人，以前他们畏他敬他，如今全都要‘造反’么？
“我燕贺无论到什么时候，还是我，还是比你们强！”
只是可惜，他的话很快就成了大话。
那些平日里就受他压榨或是欺凌过的少年郎，齐齐合力，一起朝他动手。
场面一度失控，乱作一团。
以一抵众，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燕贺被众人按在地上狠狠地一顿暴打。
“叫你张狂，以后见到我们，绕着我们走，听见没有？”
“家道都败落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嚣张的资本？做人，还是要低调一点，否则这就是你今天和以后的下场！”
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燕贺再次体会到从天上到地上的差距，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等众人都跑掉后，燕贺这才强撑着身子一个人慢慢地爬了起来。
路过一间酒铺，燕贺闻到了空气中的酒香，一时便挪不开步子。
“看什么看，你到底有没有银子喝酒？如果没有银子的话，走远点，别挡在我的铺面前，影响我做生意！”那酒铺里的掌柜，眼见他一身的狼狈，半点也看不出来是有钱的人，所以不得不谨慎小心行事。
燕贺酒瘾上来，他以前逛花楼，喝的那是花酒，如今不去花楼，到这酒楼里喝喝酒，想来也是快意之事。
“谁说我没有银子，哼，你们别狗眼看人低，拿酒来！”
心里正不爽，一醉正好解千愁，燕贺就直接进了酒楼。
掌柜见他说话倒是豪爽，以为他不差银子，叫小二便给他上了一酝上好的雕花酒。
像燕贺这种生性风流，又喜欢出来玩的富家少爷，自然酒量也是不浅的。
这一酝好酒，很快就被他几下干掉。
“你们卖酒的，还真是小气，给我再拿三酝来！”这样一酝一酝地喝着，还真是不过瘾。
很快三酝好酒，就上了桌。
喝到后面，燕贺便渐渐有了醉意。
“再拿酒来！”
但燕贺并不满足于这四酝酒，还在叫嚣着拿酒过去。
掌柜向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抱着一酝酒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位客官，这已经是第五酝了，您看要不要把酒钱先给我们结一下！”
一提结帐，燕贺借着几分的醉意便开始装傻。
“你急什么，这酒钱，我不会少你一文钱的，你放心吧！”
他出门的时候，身上哪里有带什么银子，纯粹就是想骗酒喝。
“你把这五酝酒的酒钱先结了，然后我们再提供酒给你，我们这儿店小，一概不赊欠酒钱！”
燕贺听完这些话，立即拉下脸来，一脸的不高兴。
“你这是在担心什么，担心我白喝你们的酒，担心我给不起这点儿酒钱，是不是？”
“客官，这点儿酒钱，也不算多，请不要为难我们，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店小二坚持要收账。
燕贺脾气就上来，一抬手，直接就掀了桌上的酒酝子。
那酝子酒，还是新上不久的，封口已经被揭开，酒被喝了大半，酒酝里面还有小半的酒液，被这么一掀之后，酒液顿时就流了出来，酒香四溢。
他这么一掀桌子，店小二的脸色，就立马冷到了极点。
至于掌柜，更是从铺子的柜台后面站起了身。
“有银子就付账，这是要闹腾什么？在我这小店里面，想耍酒疯不成么？”
其他的酒客，被这么一闹，很快就将注意力也转移过来。
有喝酒的酒客立即就认出了燕贺的身份来，“那不是燕家的大少爷么？怎么现在落魄成了这个样子，在这里喝酒，这是想要赖帐不给酒钱吗？”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燕家，他们燕家大宅，都没了，听说已经转卖给了他人，这没有银子，就不要出来学人家风流快活喝酒嘛。”
“瞧他以前出手那是多么大方和阔绰啊，啧啧，没想到现在居然落魄到酒钱都付不起！”
掌柜原先不认识这号人物，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身份，听着这些酒客们的议论，他才恍然，原来耍酒疯闹事的人，是燕贺。
外面的传闻，他也听说了不少。
这其中就包括这位燕少爷，被周老爷直接废了命根子的传言。
如今他总算见到了这个人的真容，不过，再落魄，喝了他的酒，想要赖掉酒钱，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把他给我绑了，但凡赖账者，绝不姑息！”
酒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燕贺自然不是第一个前来喝酒会赖帐不结的酒客，掌柜对这种人向来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和对付方法。
燕贺很快就被抓了起来，绑在了酒铺前的一棵树下，市集上下来来往往的人见了，无不多看他几眼。
年纪轻轻，却不学好，偏偏学人家喝酒赖帐。
邱氏虽然没有派人追出来，但是时间一长，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生怕儿子在外面想不开，会自寻短见，一时后悔起来，又赶紧差人出去寻找。
市集不大，所以酒铺前面的动静和热闹，很快就引起了前来寻找燕贺的人的留意。
“不好，那不是大少爷么，他怎么会被绑在这里？”
下人赶紧拨开人群，凑到了最前面。
绑着的人，可不就是离开宅子的燕家大少爷么。
“大少爷！”
这一出声，燕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终于看见了不算陌生的两张脸。
“你们俩来得正好，快，快帮本少爷把这酒钱结了！这掌柜的，真是无法无天，不就是一点儿酒钱么，居然还敢这样绑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