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春完成了长篇叙述后,似乎在精神上得到了一种解脱。他又掏出一支三五牌香烟,拿过粉红色的一次性打火机点上,将烟头搁在前面那只青花瓷大烟缸上敲了两下,开始对温正显作一些总结性的交待。
何春说:“温正显这个人有三个明显特点:一是贪钱,二是贪色,三是爱说大话。尤其在金钱方面,表现得更为直接和贪婪。”
他举了几个典型例子:温正显每次到香港,何春都要给他送礼,光“交际费”一项每次就是一万元。另外,还要用打牌方式,比如玩“锄大地”或者“21点”之类,故意输钱给他,每次少则三千,多则六七千港币。温正显赢了钱后,都心安理得地拿走,并且表现出了一种乐此不疲的感觉。因为每当筹码少时,他就要向其他人“借”,而且还常常偷牌,显得有些赖皮。温正显不仅深深爱上了这种只赢不输的游戏,而且爱屋及乌,对那副高级筹码把玩不停,最后居然把这玩意儿也讨回来了。现在还一直摆放在家里,供其玩乐。
何春的香港亚洲公司破产后,温正显曾主动与他联系过。温在电话里说:“现在很多人在对我进行审计,还要审旗得公司的事”。他提出要去上海找何春,何春说还是他到南州来吧。于是,去年年底,何春便专程赶到南州,与温正显见了最后一面,并且在一起吃了晚饭。
何春回忆说:“那天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说我们在香港搞合资公司很正常的,我们之间经济上也没有问题。他说话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定个基调,统一一下口径。他还跟我讲他私人也没有得到好处,意思是万一有人问我,不要讲送钱物的事情。他还讲我们打牌也只是玩玩而已,不要多讲什么。我感到他十分紧张,平时他爱谈笑风生,但这次他连酒都没喝,于是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要讲一些对他不利的话,我说没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好了。”
到了今年四月,温正显多次打电话找何春,而何春这时已经隐蔽起来,于是他就给何春的大姨夫季一谋打电话说:“调查我的人对我的态度开始强硬起来了,跟我谈话的态度也明显不客气了。我对有些事情无法回答,请转告何春,让他补一些房子给我,拉拉平。”
何春则说:“当时我大姨夫季一谋接电话时,我就在旁边。但是,我的处境比较困难,自己都东躲西藏的,没有固定住处。所以就没有去理他。”
何春所说的这些话并不假。因为市公安局已经通过技术监控手段,一字不漏地掌握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并且正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四月六日这天,当何春把他与温正显之间的经济往来关系交待了之后,省纪委便立即召开会议研究对策,并决定于当晚向省委书记办公会议汇报。
考虑到温正显在官场上混了多年,与有关部门关系非同一般。为了防止意外,省纪委领导决定采取果断措施,一方面尽快向省委汇报,一方面要求于天青等办案人员先找到温正显待命,随时准备实施“两规”措施。
省委书记办公会议预定在4月6晚上8时召开,省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厅厅长林云深派出于天青等三名办案人员,找到国信新任总经理耿天星,要求立即把董事长温正显找来,并让他到纪委来一趟。耿天星几次拨打温正显的手机,但听到的回音都是一个机械的女声:“对方已关机或联系不上,请稍候再拨。”有人便怀疑道:“会不会又到某个地方潇洒去了?”后来耿天星打电话到温正显的家里,一位老人在电话里说:“温正显到罗桐去了。”温正显的老家在罗桐农村,那里手机信号不好,难怪一时联系不上。
为了尽快找到温正显,耿天星找到了温正显的驾驶员小查,因为只有他最清楚温正显的老家究竟在什么方位。
晚上8点半,国信的车在前面带路,省纪委的车在后面紧紧跟着。当时,于天青、王之问与国信总经理耿天星一起坐在前面的车上。大约11点钟左右,于天青的手机响起来了,省纪委副书记林云深在电话里道:“已经通过了,马上把温正显带来。”同时他还补充道:“省委的几位书记对温正显的问题非常震怒,一致同意对他采取‘两规’措施。”
过了一会儿,国信总经理耿天星的手机也响了,有人在电话里报告说:“省委已经同意省纪委对温正显实行‘两规’。”耿总含糊地回应了几句,赶忙关了手机。于天青心想:“范围这么小的会议,刚刚做出的决定,是谁捅出来的呢?看来,温正显的案子还真有些复杂。”事后他庆幸,还好温正显的老家手机信号不好,而且他的新楼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安装电话,否则,不知道会给办案工作增添多少麻烦呢。
温正显的老家在罗桐县王李村,离国道并不远,但也属于山区了。
车子拐出国道不远,在小路上摸爬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这个小小的村庄。4月6日这天,正好是农历的3月13。这个晚上的月光很好。但是,两辆小轿车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顿时,村庄里响起了一片汪汪汪的狗叫声。
于天青一行来到温正显老家的新宅大院门口。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村庄并不富裕,房屋显得低矮陈旧,但是,月光下的夏家四层小楼却高高地耸立着,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后经了解,这幢小洋楼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有些房间还没装修,就先住进来了。建洋楼的资金由四兄弟分摊,其中温正显出了十万块钱。后来程祖和他开玩笑说:“你捞了那么多钱,干吗还那么精巴,造幢楼还要兄弟分摊呢?”温正显也坦然地道:“既想多捞钱,又不肯轻易地放出去。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
在一片狂乱的犬吠声中,耿天星叫响了温正显的名字。温正显在楼上问是谁,耿天星又报了自己的名字,并说“快下来,有急事。”温正显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急事呀!”
过了好长久,温正显才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开铁门。耿天星向温正显介绍道:“这位是省纪委的于主任。”温正显道:“是你呀,于主任!”于天青让他马上穿好衣服回南州,温正显道:“现在就走?怎么这么急啊?”于天青道:“现在不走不行,必须马上就走的。”温正显重新上楼穿衣服,与妻子商量了一阵,便也知道纪委的意图了。下楼时,温正显的妻子还特地送出来,叮嘱于天青道:“你们纪委一定要实事求是哩。”于天青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实事求是的。”
温正显上了省纪委的白色桑塔纳轿车,便不再说一句话。于天青觉得过于沉默,便随意问了一句,道:“你这次回家干什么呀?”温正显答道:“我是回来上坟的,可惜没上成。”后来据了解,温正显每年清明节都要回老家给祖先上坟,按照当地“前三后三”的规矩,在清明节前后三天内上坟都是允许的。温正显说他这次把家里的人,包括女儿女婿都带来了。对自己的问题,显然也已经有预感。后来在交待了问题后,他对于天青说:“我想最后再上一次坟,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就不知道喽!”
温正显心情有些消极,但是正如他后来对办案人员坦露的那样:“碰到问题,能垮过去就垮过去,这关不行了再说。”因此,他脑子里考虑的,始终是如何对付办案人员,如何用心垮过省纪委这道“坎”。
到了办案点,林云深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代表省纪委向温正显宣布了经省委同意“两规”的决定,要求他如实讲清问题。温正显见林云深的语气如此生硬,脸色比铁还冷,便火冒三丈地道:“这事我讲得清楚的!”林云深便呵斥了他几句,要他端正态度。温正显继续发火道:“就这么点事情,我说过了你们还不相信!反正就是这么点事,我能讲清楚!”
林云深见他态度如此之嚣张,便决心给他降降“火”,道:“温正显,根据群众举报和我们纪委掌握的情况,你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有!”
温正显吃了一惊,继而又认真道:“林书记,你不能这么乱讲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云深道:“你先别说不可能,等你在这里呆几天后,保证你一五一十地全部讲清楚。你信不信?”
温正显道:“我不信。我没有什么事,有什么好讲的?”然后又是一番狡辩。
林云深将高玉凤、于天青他们叫到另外一个房间,对办案人员进行了分工,要求他们分两组进行谈话。根据温正显的特点,部署了“攻心为上”的战略。
林云深和高玉凤像个导演似地给每个办案人员分配好了角色,要求按照不同侧重点进行谈话。当然,在这部“戏”里,于天青是个主角。他针对温正显耍赖过关的心理,不温不火地道:“温正显,你的一举一动,从延伸审计开始,我们就已经注意了。”
温正显看着于天青发愣,他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