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慎思时刻记得，自己面对的人是李玄夜。
这个人是一个做事有目的性的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无利不起早。
他确实是相信李玄夜是有帮自己一把的意思在的，哪怕是在看在自己妹妹的面子上。
但是他绝对不相信，李玄夜此行来的目的仅仅是这样。
李玄夜闻言垂下眸子，手指轻点着白色的瓷器，冰肌玉骨，就算是落在那白瓷上面也不逞多让。
“我要的很简单，大盛半死不活。”
李玄夜的声音很淡，永远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过他也同样在这一声淡淡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几分阴狠和毒怨。
“你对大盛有怨气。”
李玄夜眉头轻佻，不置可否。
朱慎思缓缓叹了一口气。
这样倒是也不怪李玄夜。
平心而论，李玄夜旁的不论，当年的两件功绩，一个解决江南的水患，一个平定东南的乱事，要是给别人的话，说是立下了不世功勋也不为过。
就算是进史书，千古留名，陪葬帝陵，也都是足够的。
甚至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最后却是落得一个众叛亲离，被皇帝算计到背井离乡的下场。
这样的事情落在谁的身上估计都不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来。
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李玄夜说道，“你放心，我这怨气只是人之常情，不会迁怒旁人，当年的事情，我们彼此各有难处，你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我不会怪你。”
朱慎思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或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十分的虚伪，但是……这毕竟是你生你养你的土地，大盛乱了，你……”
“没有办法。”李玄夜说，“我要活命。”
崇横那边是需要时间来布局的，那是他重回大盛的基本盘。
现在要是不把大盛的皇帝搞的焦头烂额的没有功夫腾出手来威胁崇横的话，只怕这东南的事情一解决完，回去就要收拾自己了。
这条命，他还留着有用呢。
朱慎思闻言也是叹气。
两人对着做了一会儿，朱慎思忽然开口说道。
“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们也算是故友重逢，再加上，如今你我之间也算是有亲戚的关系，我送你一曲吧，这一曲琴音之中，只有你我，没有镇南王，没有忠义侯。”
说完，朱慎思亲自起身去取了一遍琴来。
那琴上面封了一层油纸，油纸上面落满了灰尘。
与寻常人家不同，在一般人的家中，什么东西要是落满了灰尘，基本上都是主人家不甚在意的东西了。
但是在朱慎思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家中，平时都是有下人来洒扫收拾的。
越是像这样落满了灰尘的东西才越能看出主人家的在意来，因为这样的东西都证明是主人家自己收起来不叫任何人随意碰的。
果然，在取下那油纸之后就听见朱慎思颇为感慨地说道。
“自打爷爷过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这把琴了。”
老王爷过世，一道带走的还有朱慎思身上的少年气。
从老王爷过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担起了整个镇南王府的担子，这把琴也成了他不能回去的过去。
朱慎思将琴搭好后缓缓坐下来，手指轻轻波了两声后便闭上了眼睛。
悠扬缓慢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静静悄悄，在这个夜色之中渲染出一种别样的宁静和凄美来。
只是这宁静只持续了一会儿，随着一个激荡的音调转起，琴声也骤然变得肃杀激昂了起来，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面厮杀，又或是见到了无数的人中才俊在朝堂上面论说天下大事，转眼间又身陷囹圄……
琴声抛转，远处的山火也烧个不停。
浓烟滚滚冲着天际而去，最后甚至成了一种浓烈的黑色。
在朱慎思的琴声按住的瞬间，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管家小跑着走了进来，带着最信息的消息而来。
“这逃出来的倭寇已经进城了，直奔咱们的知府衙门去呢。”
李玄夜嘴角勾起，看向朱慎思。
“这帮人倒是也有规矩，先去大盛的朝廷走一圈，再来见你这个座山虎。”
朱慎思收起琴来，对管家说道。
“王知府有说什么吗？”
“奴才在来的路上，听说这知府才刚刚起身过去，估计一会儿就有消息过来了。”
下一秒，不等这管家的话音落下，外面就匆匆跑来一个小厮，便是在二门上开门的人。
“回主子的话，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王大人身边的人。”
“叫他进来。”
很快一个模样看着十分机灵的小伙子就在众人的带领之下走了进来。
“奴才给王爷请安。”
这奴才看着十分的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而朱慎思的反应也印证了李玄夜的猜测。
“树敏，你家主子是不是有话托你带过来。”
“正是。”这叫树敏的小厮低声说道，“我们家大人说，劳烦主子动身往知府衙门里走一趟，说是倭国那边的使臣来了，只是来的路上有些不太平，很多事情只怕是还要叫王爷听听，回头也好拿主意。”
李玄夜的眸子在这说话的两人身上流转着，随后勾唇一笑。
也难怪这皇帝是真的很畏惧这帮藩王。
按理来说，东南之地这样敏感的地方的知府，都是经过皇帝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人，绝对是皇帝信得过，也是皇帝看的上的人才。
并且按着朝廷的规矩这些地方的官员都要轮转调动的，即使是这样，这些地方官员到了东南之后还是很简单的就被这帮的人给收买了。
这些知府要是成了藩王的爪牙，那等于在皇帝的眼中，这些地方完全就是一个盲区。
他只能看到这些藩王想要他看到的东西，其他的东西他是一概都不知道的，不知道真假可以说是。
那这个地方可不就等于说是从大盛的版图上面给摘出去了么。
要是李玄夜的话，估计也是不能忍受的。
朱慎思挥挥手，打发人离开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