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皇宫。
雨丝洒落，端的是秋意凉凉。
风中带着的冷意在雨水的浸润之下生出一种透骨的寒来，逼得人不得不关紧了门窗，生怕有一丝风透进来，吹坏了屋中的贵人。
拓跋玉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拿着的是一张上好的牛皮纸，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好看的蝇头小楷。
他的眉头缓缓蹙紧，细长的凤眸中含着隐隐的怒气。
一旁的蜡烛轻晃，像是跳舞的夜精灵。
拓跋玉闭了闭眼，眼中的怒气瞬间消散，再起泛起眼皮时，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刘忠，瞳仁直勾勾的，黑而亮。
“你瞧瞧这个。”
刘忠接过去看了看，眼皮翻起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眼拓跋玉的脸色，缓缓低下了头，然后将东西还给了拓跋玉。
“怎么说？”
刘忠思索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奴才不敢随便揣测皇上您心中所想。”
“你要是不敢揣测我在想什么，那你不妨猜猜，这封秘信究竟是谁递给朕的呢？”
刘忠想了想，又是摇头。
“奴才实在是想不出来。”
拓跋玉把这信捏在手里，指尖细细地划过纸边，眸子眯起，淡淡地说道。
“吴绡是不可能了，定国公欠李玄夜的人情，也不会。宁国公多年来一直不管这些朝廷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戍守边疆，更跟李玄夜无冤无仇。至于薛家，在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四大世家中没有人有明显的理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除了四大世家之外，又能有谁呢？
“那换个思路来看呢？”拓跋玉盯着眼前的虚空，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虚浮不落地，“这个人把这封信给我的目的是什么？”
刘忠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或许是给皇上提个醒儿？”
“提醒儿？”拓跋玉轻笑一声，带着十分的自嘲和轻蔑，“我们崇横就没有这样的忠臣。想多了。”
这封信很明显是冲着李玄夜来的。
而李玄夜现在在做什么？
改革商帮。
这改革商帮，正对着的是吴绡。
可吴绡此时已经不可能这么做了，一个暴露在明面上的人，做这个意义不大。
那就只能往后推了。
商帮改革之后，国库就会充实起来，他拓跋玉手里就能有银子。
到时候朝堂的局势也会因此而发生很大的改变。
这是商帮改革之后的最终结果。
如果不是吴绡的话，那就只能是奔着这最终的结果来的。
也就是不想要他手里握着银子。
那这件事就变得有意思了。
皇帝无权，国家空虚，世家继续把持朝政，这么做对谁有好处呢？
在他看来似乎只有大盛的皇帝。
但是大盛的皇帝却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大可以直接了当的采取措施，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那就只能是这国家之中不希望他手里掌握实权的人了。
拓跋玉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了那燃着的油灯旁，然后举起手中的信，看着那秘信的一角缓缓落在了油灯的火苗上。
橙红色的火苗在遇到这书信之后立刻泛起淡蓝色的光焰来，然后瞬间舔舐上去，将这黄色的纸张烧成炭黑色。
在火苗烧到手指之前，拓跋玉随手将它丢在了地上，抬起脚来一踩，彻底变成了灰烬。
“我虽然猜不到这究竟是谁送过来的，但是我却可以逆着他的意思做。”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在李玄夜把商帮的事情搞定之后再说。
他现在是不能因为这些事情有什么动作的。
刘忠守在一旁垂着头没有说话。
从殿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天上群星闪烁，隐隐约约，点缀在灰暗的空中。
刘忠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光，苍老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师傅。”
一旁的内侍凑过来低声说道。
“方才哈赤大人的人进来询问情况了。”
刘忠的脸色立刻一边，转头低声骂道，“我不是说过，哈赤的人不要随便带进来吗？”
这小内侍吓了一跳，险些跪在地上。
“徒儿不知道这事儿，徒儿该死。”
“闭嘴，起来。”
刘忠缓缓往前走去，身后跟着这个内侍。
他平静地说道，“回头想办法悄悄地把消息给传出去，告诉他，就说是皇上这边没有动心思，还要再想办法。只不过这段时间暂且先不要轻举妄动，皇上起了疑心，这个时候要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连我也保不住他。”
小内侍低头，逐渐和刘忠的距离拉大，然后趁着夜色隐匿在宫中四横八错的甬道之中。
宫门的处，小内侍悄悄探出头来，然后一个闪身就彻底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并没有去哈赤的府邸，而是转身愀然朝着白家所在的方向去了。
白家此刻也是通火通明。
白冰心在正堂之中坐着，手里的茶杯端起来又放下，手心也逐渐出了冷汗。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冰心起身一看便见到门口的小厮急切地跑了回来。
“主子，人回来了。”
白冰心连忙起身，只见暗夜之中，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灯光下。
他上前跪在地上，躬身说道，“给主子请安，给小姐少爷请安。”
白冰心上前问道。
“怎么样？”
男人将面上的面具撕下，那张人皮之下是一张冷冽的脸。
“回小姐的话，您真的是料事如神，这刘忠心里有鬼，所以今晚出来的时候有些心神不宁，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不对劲。”
灯光昏暗，他又刻意把自己的脸往下埋了埋，果真是什么都没有瞧出来。
白冰心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样也不是我料事如神。”
这事儿还是李玄夜出的主意。
起初她觉得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但是却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也只能这么做了。
好在这些年白家在宫里还是有些人的，悄悄处理掉一个人暂时不被发现还是可以的。
“那皇上的态度是什么？打算怎么处理李玄夜？有没有说？”
白家在知道这封秘信会送到皇上手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