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夜一惊,匆忙赶去查看。
只见一颗约莫三人合抱一般粗壮的大槐树上,用绳子悬挂着两具尸体,阴风一吹,散落的发丝随着轻轻摇晃,十分渗人。
但是李玄夜却知道,这两具尸体生前大抵是个老实的苦命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浓郁的牲畜身上独有的腥臭味。
这种味道只有长期与牲畜混迹在一处的农家人才会有味道。
“把人放下来。”
随从们上前将人放下来。
李玄夜上前拨开乱发查看,发现这竟然是一男一女,大抵是一对夫妻,而这女人的肚子微微隆起,似乎是怀有身孕。
“这怎么如此残忍,难不成是这两夫妻得罪了村里的什么恶霸?”
李玄夜微微摇头,“不可能,这夫妻两个脸上用血水画着镇魂符,口中还塞着桃木,村中的恶霸一来不懂这些东西,二来也不会这么讲究,大抵是有身份的人做的。”
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会讲究这些,便是欺负你到做了鬼都不得自由。
“爷英明。”一旁的赵启附和道,“这两人的致命伤在脖子上,且痕迹杂乱,是在生前有挣扎的痕迹,且这男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新伤,若是村中恶霸,大抵都是平时都欺负惯了的,身上必然有许多拳脚棍棒留下的伤痕。”
李玄夜深吸一口气,转身环顾四周。
“看来我们只有探明这两人的死因,才能知道这里的百姓为何都闭门不出。”
手下的人点了火堆就地修整,随后找了一块地方将这对夫妻的尸首埋了。
夜色深沉,李玄夜也渐渐困倦起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尽是血肉模糊的灾民一步步朝他走来,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李玄夜猛地惊醒,却见天边已经泛起了鱼白。
不远处有门屋开启的吱呀声,李玄夜闻声看去,便见前头一户人家有男人隔着栅栏伸出头来看,在与李玄夜对视之后,男人立刻便如同见了鬼一样逃了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晨起奴才想去找些吃食,见到的人都如同此人一般,对我们避之不及,看一眼咱们得打扮之后就立刻躲回去了,看样子是叫什么吓破了胆。”赵启道。
李玄夜坐起身子,对赵启说道,“叫人去报官。记住,越过县令,直接去找永州知府。却也不必非见了知府本人不可,只敲了鼓,说明了情况就是。”
赵启闻言领命便走。
赵启走后,身边一个年纪稍轻的问道,“爷,这里的百姓自己怎么不去报官呢?”
“报官?”李玄夜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笑,“报官要是有用的话,只怕这官府门前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
日头升至正东的时候,人回来了。
只是身后却并未跟着任何官兵。
“奴才并未见到府衙的官兵,便是那鸣冤的大鼓也只敲了三下便被人撵走了。”赵启说。
李玄夜面上不动声色。
“不过,奴才走的时候着人写了许多陈述此地案情的状子,又花了些银钱,叫人满城张贴发放,想来不多时,城中的百姓对此处发生的事情就都知晓了。”
李玄夜此刻嘴角才淡淡勾起一抹冷笑,不过很快就被一声长叹给压下去了。
原本想,永州城受此次水患影响不大,大部分的农田并未被洪水淹没,想来此地的百姓都会比旁处处境好些,可如今看来,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正午时分左右,镇子口传来靴子塌地的声音,那是官府士族穿的长筒官靴的底子才能发出的声音。
李玄夜缓缓起身,只见不远处来了一队官兵,腰间挂着长刀,所经过之处扬起半米高的沙尘,在见到李玄夜等人后,一双眼睛立刻凶悍的吊起,挤在满是横肉的脸上。
若非是身穿官服,李玄夜多半要将这些人认成山野匪寇。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不等站定便问,声音粗哑难听,夹着凌人盛气。
“虎哥,就是这个人干的好事。”
左手边有人认出了赵启。
男人扫了一眼赵启,“来人,把这些细作给我抓起来!”
刷的一声,李玄夜身后的人齐齐掏出了家伙,对面的官兵一惊,明明人数众多,却是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像是都忘了他们才是兵,且手上都带了武器。
还是那被叫做虎哥的男人先反应过来,指着众人道,“你们是要造反吗?”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细作,如今又说要造反?看来你心里也清楚,我们并不是什么细作,一切不过是你胡乱抓人的借口。”
“你身为府衙的人,接到命案,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先把报案的人抓了,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家知府老爷的意思?”
此人亦是有几分眼力的,见李玄夜器宇不凡,言语之间提及知府甚至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心里便有了几分忌惮,再开口时,也不见了方才的蛮横。
“有命案自然是要报官的,可眼下江南正闹灾害,发生了人命案子你们到处张扬,让本就不安的百姓更是惶惶,若是叫有心人利用煽动,岂不是酿成大乱?我说你们是细作,可有错?”
李玄夜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若百姓能吃饱肚子安居乐业,岂会因为一桩命案就铤而走险去造反闹事?若百姓们有这个本事,只怕也轮不到你如方才一般吆五喝六、耀武扬威。”
李玄夜说的对面的人一时有些答不上来话,心里恼怒却又害怕李玄夜有什么倚仗,故而不敢开口,只气的脸色铁青,脖子粗红。
“敢问官爷,这两条人命,你们到底是查还是不查。”李玄夜问。
男人咬着一口银牙不曾开口,倒是旁边跟着的手下有眼力高的低着头出来解释。
“这都是误会,这两个人是反贼,拒不缴纳官府征粮,还带头出来闹事,伤了手下的兄弟,咱们想要把人带回衙门好好劝道一番,谁知道这两人拒而不从,争执间自己撞死了,这才有了眼前的事。”
“放屁!”李玄夜冷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