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转过身来，白而粗的眉毛杂乱飞扬，下方的一双眸子炯而有神，文臣与武将的气质混杂，虽不怒而威，却未见粗野豪武，反倒给人一种纵横谋划，决胜千里之感。
站在你的面前，仿佛横亘着一片不可窥见的海洋，阔大而神秘。
“年轻，气盛，一朝得势，难免狂妄。”
“再去看看他们这一行人进城后做了什么，回来事无巨细报我。”
“是，奴才领命。”
……
李玄夜将永州知府手下的几个小兵生生打断腿了三个，却未动这永州知府一根毫毛，而是给了他三日的时间，叫他把这件事情前前后后查清楚、交代清楚了，不然便要告到皇上跟前去。
永州知府从马上叫李玄夜拽下来，肋骨断了，是叫人给抬回去的。
李玄夜叫人给这个镇子上的百姓发放了些银子，并承诺这里发生的人命案子不会就这么白白算了之后，才离开动身前往永州城。
“爷为何不直接收拾了那狗官？”手下人问道。
“知府是朝廷命官，天子门生，我并非御史，又没有皇上手令，如何能不经朝廷允许私自处置地方官员？”
就算是死刑犯，也要给他一个堂上辩论的机会。
而且这个节骨眼上，他做的越多就露出的马脚越多，李玄夜自然要给他几日的时间好好斟酌。
三日又正好避开了胡家的喜宴，时间刚好。
李玄夜进城后便直奔胡府去了。
老远便见胡府硕大的牌匾，门口两尊狮子十分气派。
李玄夜叫人去叫门，出来的人听到来人是谁后却是摇头。
“我们老爷今日一大早就吩咐了，关闭府门，去去去。”
说完便将大门重新关上了。
赵启一脸懵地回头看着李玄夜，后者思谋半晌后，果断道，“走侧门。”
李玄夜一行人绕了两条街，一处细巷，终于绕到了胡府的小门处。
小门敞开着，只一人看守，进出都是府上置办采买的下人。
见李玄夜来，看门的小厮立刻后撤一步将人放了进去。
“只能带一个小厮跟着，余下的要在门口守候。”
李玄夜回头看了一眼，只带了赵启进去。
二人被带着一路往正堂走去。
进屋，只简单的布置，朴素典雅，未见半分奢华之气。
便是连桌椅都是寻常的榆木，并非官宦人家中常见的金丝楠、紫檀一类。
“二位请用茶。”
赵启候在一旁，见除了这上茶的小婢女之外，屋中竟然无一人伺候，甚至连院子里也没有人。
李玄夜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眉头瞬间皱起。
“陈茶。”
赵启立即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大门紧闭，叫咱们走小门就算了，如今晾在这里，给吃的还是陈茶。难不成这胡太傅是与那知府沆瀣一气，在这里拿咱们撒气不成？”
赵启愤愤不平，李玄夜本人倒是十分淡定。
“急什么，这屋子清净，多坐会儿，养养精神。”
这一坐就是整整三个时辰。
李玄夜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大亮，转眼已经是日暮西沉。
这期间无人来问，也无人驱赶，只时不时有婢女来更换茶水，除此外再无一人。
直到天色暗了，才有人来。
“贵人莫怪，我们老爷今儿出门了，不知道贵人前来，如今正在外与几位故友相聚，一时间回不来，只带话来，说叫贵人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
“我们等……”
赵启开口要说，却叫李玄夜给拦下了。
“既如此，我们就回去了。”
李玄夜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了。
赵启憋了一肚子气，李玄夜却只是轻笑。
“你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我出去一趟。”
“爷去哪里？小人跟着比较好，此地并不安全。”
李玄夜挥挥手，“我要是能在永州城里出了事，那这天下早就乱套了，放心吧。你且去，明日是胡家孙儿百日宴，我去额外备份贺礼。”
不多会儿李玄夜就回客栈了，稍作休息后，天一亮便再次前往了胡府。
比起昨日，胡府也只是简单装点了一番，见了一些喜气，却也十分的低调。
来人多是当地的官员，给了贺礼之后便随人带着往席上去了。
李玄夜看看四周，趁人不注意时，独子绕去了昨日接待他的大堂。
里头，果然见到了胡广。
身边伺候的人见到忽然冒出来的李玄夜皆吓了一跳，正要驱赶时却叫胡广给拦下了。
“不得对驸马爷无礼。”
众人闻言，这才连忙跪下叩拜。
李玄夜躬身正经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胡老太傅。”
胡广眸子如古水一般无波，看不清内里的情绪。
胡广挥退众人，堂内只余下了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
“驸马爷是贵人，可老身这小宅院却也不是说闯就能随便闯的。”
胡广冷着一张脸，看着十分的骇人。
李玄夜却是勾唇一笑。
“晚辈前来，实在是应太傅之邀，不然自不敢擅自闯入。”
“哼，强词夺理，我邀你来参加我孙儿的百日宴，可何曾叫你随意闯入我的后院正堂了？”
“昨日晚辈前来，太傅闭门谢客，却独独为晚辈留了侧门。进入正堂，处处插柳，就连吃的茶水中都添了柳叶。柳为留音，太傅有意见我，却为俗世拖累，晚辈也深感遗憾，于是今日早早便前来拜见。”
话落，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胡太傅与李玄夜四目相对。
前者眸光冷淡，全然未见亲近友好之意，后者则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悠然自得，仿佛看不懂胡太傅眼中的敌意。
未几，胡太傅忽然朗声大笑，堂中尽是其爽朗刚健的笑声。
“果然，皇上选中的驸马当真是不同常人。”
说完，胡太傅抬手轻轻拍了两声，立刻有人进前来捧上热茶。
“叫珍儿去前堂接客，就说我身体不适，要多歇息一阵。”
“奴才明白。”
那人走前还十分有眼色的将正门带上。
李玄夜落座，见此次上来的茶水乃是永州特产的永州绿，算是地道的本地好茶。
李玄夜轻抿了一口，便听见胡太傅问。
“这茶如何？”
“入口微苦却不涩，数秒后便见回甘，晚辈不懂品茶，只觉得适口好喝。”
“好喝吗？可我却只吃到了满口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