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婉的神色变化悉数进了云清语眼中，但云清语并不在意，看向了跟前的茶杯，神色自若，不紧不慢倒茶，“不知四妹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不同我说一声，反倒在这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提及了此事。”
“可是，担心姐姐会不同意吗？”
云清茉本就因为方才接连设计，此刻心虚的很，即便云清语再如何云淡风轻，在她听来也是如坐针毡。
“长姐误会了，茉儿没有……”
“哪里有误会，方才三皇孙殿身上掉落了一件有太师府标志的首饰，四妹妹还亲口承认此物是她所有，三皇孙殿下也不曾否认。”
云清婉眼中含笑，看着云清茉眼中的惊慌失措，心中一阵畅快：贱人，让你猖狂！
金钗！云清语心思微动，不动声色，朝着君南绝方向看去。那人也正好看过来，面上带着稍显冰冷的浅笑。
两人眼神交汇，云清语懂了。
他果然还是要动手，她来正是不想君南绝为了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实在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云清语不动声色地对他摇头，示意君南绝停手。
既然承认了金钗所属，却没有赐婚，显然，文帝有心揭过此事，只要君南绝不再提及，此事就可以往后拖一拖。
君南绝却已经收回了目光，再不看她。
“只是啊，姐姐还不知道，陛下得知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却并不赐婚，姐姐倒也不必担心，三皇孙殿下这块璞玉被人撬走了。”
云清婉想看见这两人窝里斗，但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云清语揉了揉耳朵，看向云清婉，眼中似有不耐，“二妹，你如今已是太孙新妇，按道理，在云府席位久坐不合规矩。”
说着，云清语朝着君落衡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再不过去，太孙殿下兴许会不悦呢。”
云清婉也看了过去，心中才欢喜片刻，便后知后觉发现他并不在看自己，一时又怒又羞。
“出嫁从夫，二妹快回去吧。”云清语不咸不淡开口，似没注意到君落衡那道热烈几近质问的目光。
阴阳怪气，她也会。
“好。”云清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
有人缠着君落衡，自己也不必再受着这道打量审视甚至带狂妄自大的目光。
献礼结束后，便是各府推荐或毛遂自荐的千金小姐公子献艺。
这种场合，愿意表演的多是想被赐婚的。
但也还有一种……
“清语，你擅抚琴，我家老九不成器，却随了本宫也爱好音律，一直想和清语合奏，正好听闻江府小姐擅舞，不知可否有幸得见你们演奏一曲。”
像云清语和江绣一般，为人所迫。
知晓些内情的，此刻都已经明白，这是要开始指婚牵线了。
云贵妃想拉拢云清语，几乎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此刻让云清语君成箜合奏，意味已然不言而喻。
提及江绣，旁人也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她们开这个头，情理之中。
闻言，文帝没有立时吭声。
江绣心中有些许凉意，但她进宫前便做了决定，此刻镇定自若起身，“臣女遵命，还请陛下允许臣女更换衣物。”
见状，云清语也跟着起身，“臣女去取琴盒。”她本想以自己身体不适推掉，但江绣应下，她不愿让江绣独自一人，只得应下。
路过上官飘雾时，江绣不敢看他，也因此错过了他眼中的坚毅。
上官飘雾心里没由来地心慌，江绣没有看自己，眼中还带着些许决绝。
她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上官飘雾很清楚，如今，没有别的男子能比他和江绣的关系更亲近了。
她打算如何，是打算自己应对吗？
上官飘雾将目光投向云清语，期盼她能明白自己如今的决定，劝说江绣不要做傻事。
相比之下，云清语显然还算正常，朝他不留痕迹点头，
来到后殿，江绣便开始换舞衣，云清语随后而至。
“阿绣，他让我告诉你，不要担心。”
江绣朝着她摇头，“清语，你让他不必费心，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你预备如何？”江绣打算自己解决，她要如何自处？
江绣浅笑着，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清语，我这件事不着急，太孙兴许相不中我。只是云贵妃已然看中你，你此刻焉有对策？”
云清语沉吟片刻，抬起眸中星河，“我曾立誓，夫婿必须只能有我一人，这是当着陛下面立的，九皇子已有一门侧室，陛下知晓我不愿，且他也不想我嫁给九皇子，自然不会同意云贵妃的要求。”
“不想你嫁？”江绣几乎是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便有恢复了心绪，整理好着装，“罢了，既然你也有应对之策，我不多问。”
“你还没说，你有何对策？”
“去大殿吧，别让他们等急了。”江绣不给云清语机会，当下已经先一步往外走，留云清语一人发呆。
看着江绣的背影，云清语有些猜不透。易地而处，江绣的位置十分尴尬，她虽比不得徐书昀饱读圣贤书，但琴棋书画却几乎样样精通，甚至待人接物、品貌也更甚徐书昀。
这也是太子妃当初为何迟迟拖延徐家嫂嫂的缘故——徐书昀不会处事不擅与人打交道，性子略显温吞木讷。
更何况，徐书昀在太子和太子妃眼中，是自家人，江绣不同，娶进门等于多了一份助力。
若她是江绣，置于此境地，不依靠外物，单凭自己……
“小姐，琴取来了。您和江小姐是否会故意在殿中失仪，推托婚事呢？”方才在路上，红晨便一直在想这二人会用什么办法。
毕竟那九皇子和云贵妃，是真的看重她们。
云清语微微勾唇，眼中染上一丝轻蔑，“不会，真的想赐婚，表演只是噱头，无论过程如何，都不会影响结果。”
单凭自己，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云清语恍然大悟，心下一阵惊慌，顿时便加快脚步想追上江绣。
江绣知道云清语会劝说自己，此刻已经不见了人影。
“红晨，想办法告诉上官飘雾，一会儿若是有给阿绣指婚的迹象，他必须早早做决断，在阿绣开口前起身。”
红晨一时跟不上思绪，“小姐，这是为什么？”只需要赶在陛下赐婚之前开口，应当就可以吧？
“那时只怕已经来不及。”说话间，云清语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你只管想办法告诉他，不能让阿绣说话，希望他会明白。”
说罢，云清语深吸一口气，随即不急不缓往里走去。
三人各自准备好了，文帝便点头示意开始。随着云清语指尖弹出两个音，君成箜也跟了进去。
江绣则随着琴笛之声，缓缓起舞。
虽然指尖琴音流出 ，可云清语的目光却在看江绣，澄澈的眼中藏着担忧。
若是凭借自己，便只能拿江绣曾被宋文涛抓走一事名誉受损做文章了。
可要说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皇家觉得这个女子不能入宗祠。让太子等人可以忽略她背后偌大的太傅府都要断绝这门婚事呢？
那间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江绣出来时，裸露的肌肤有淤青，如何而来，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江绣要说多少当日的事情，她更不想听。
阿绣，千万别做傻事！
心中担心着场上翩若惊鸿的曼妙身影，云清语下意识弹急了些，手腕也有一丝疼痛，霎时偏了几个音符，但君成箜反应很是及时，换了另一音符与云清语合奏。
江绣在场中肆意跳着，好似要将多年间从不问世最为辉煌的自己展现出来。她知道，兴许这会是她在这宫宴之上第一曲，也是最后一支舞。
待舞毕她将那件事公之于众，此刻受人瞩目的她就会立刻从天堂跌落地狱，落入无尽的黑暗，受尽无数人的唾弃。
众人都沉迷在音律舞蹈之中，没人发现上官飘雾离开许久，才又重新坐回去。王仁公公虽然瞧见，却不曾言语。
看着江绣在众人面前宛若一只精灵，上官飘雾脑海中只剩下了天上仙子几个字，回想起方才红晨传过来的话语，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阿绣会说什么话？会自己心有所属吗？还是直接对自己表明心意呢？
虽然不知道别人，但上官飘雾能感觉到，江绣慢动作时，目光不止一次在自己这里：她是跳给自己看的。
心中的愉悦让他暂时没有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毕竟阿绣此刻的状态很好，一点也不像是要做什么不好的决定。而且，自他决定要提出娶江绣时，这件事在他看来已经不是坏事了。
一曲终了，云贵妃忍不住鼓掌，“果然是极好的，无论是合奏还是舞蹈，都为人称绝，臣妾已经多年没有欣赏到这样好的表演了。陛下，您以为呢？”
云贵妃不动声色将目光投向面露柔和的文帝，丝毫不给三人开口的机会。
云清语暗道这云贵妃好手段，这是料到自己会百般推拒，所以故意将询问皇帝，只要皇帝应下，她便借机自己和九皇子方才合奏默契，顺理成章请求赐婚。
云清语回好整以暇看着文帝，似想看看他的决断。旁人都应当如此刻的江绣一般，恭谨谦逊站在一旁，抬头反而容易被视为不敬。
看见云清语这副仰望圣颜的模样，云穆呼吸一滞，暗中给云清语使眼色，恨不得自己上前把她的脑袋拍下去。
文帝沉默半晌，悠悠抬起头，终于不负期望看向了云清语，嘴唇一张一合，眼中带着些许随意，拿起酒樽自顾自饮酒。
“清语，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