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南绝看上的女人,所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你太聪明,猜到了我的事情,只好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虽然被关在地牢,但吃住并不差,除了昏暗些,几乎与她在云府无二。
“你就不怕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会找到这里来吗?”
项王毫不意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慢吞吞道:“当然信,他们把靖城翻个底朝天我都信。”
“但如果真知道你在我这里,他们更加不敢妄动,你说是吧?”
云清语心中有些急躁,但她知道,不能慌,君成冶就想看她慌乱无措如同小丑的神情。
君成冶或许是自信到极致,她和沐冉在厢房,他却只带走了云清语,甚至只是打伤沐冉,半句解释都没有。
还是云清语在离开前暗示沐冉,不能泄露此事,方才能够保全这点叔侄情谊。
她也很清楚,没有自己在,一旦君南绝发现项王是幕后之人,加之自己被绑,他一定会心神紊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侄媳妇,你说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眼下忠义侯府不会吐露真凶,但不出明天,就会承认是林侧妃指使,这样一来,皇长孙便断了继位的可能。”
“而阿南对你深信不疑,亦对皇位不看重,若是朝堂以你为首,他必然不会阻拦。”
“啧,真是可惜是个女儿身。”盯着云清语冷凝的面庞,君成冶忍不住惋惜。
“不出半个月,诸事定下,君落衡会请我任摄政王,让南绝继续守北境,朝堂有本王在,也不至于大换血。”
“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个好计策。”虽然项王暗示君南绝和云府不会有事,但云清语并不想领情。
君成冶眸色晦暗不明,浅笑着离开。
几日后,一切果然如她所言,因为文帝很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朝臣上书请君落衡继位,君成冶任摄政王辅佐。
君落衔因为林侧妃一事被幽禁,林侧妃以及林氏满门也都落了狱。君南绝心系云清语,连早朝都没参加。唯一提过的事情,便是坚持要等君落衡继位后再审理林氏下毒谋逆一案。
君落衡知道他的退让,也不敢再逼急了,只能应下。
“南绝那孩子,对你真是一往情深,还真是翻遍了整个城,就差我这王府,若不是还有这情分在,他应当闯进来了吧。”
君成冶来时,云清语正在吃饭,听罢连嚼饭的频率都不曾变过。
“王爷若是想让我写信,让人拿纸墨来便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君成冶挑眉,让人打开了牢门,在牢房外备了一桌酒菜。
云清语神态平和,有条不紊走过去坐下,没有一丝想离开的模样。
“你倒是不着急出去了,也不怕本王关你一辈子?”君成冶常年颓败的脸看不出一丝情绪,颇有几分可怖。
云清语却没有一丝惊慌,“王爷不会这样做。”
“哦?”他突然来了兴致。
“你对皇位没有兴趣。”
项王先是一愣,旋即淡淡笑了,“你错了。你并不了解我,或者说,你不了解人性。”
“到底是个小姑娘,想法总是这么天真。”
随着他的话落下,手下人搬来了桌子和纸墨。
“云大小姐,请吧。”
蘸了墨,却并未落笔,反而看向君成冶,“不知王爷想如何写?”
信到了君南绝手里时,已经是几日后,上官知谕和江煜两人在江府后院爬树玩时,意外在树上看见的。
看过信后,君南绝只是沉了脸色。
信上说明云清语遇见了南疆人,走得有些急,随后才让人送了信回来,靖城这里只要能保全云府还有君南绝他自己,这皇位让君落衡坐也无妨,想来也坐不了多久。
“公子这是怎么了?”木落面上还是笑着,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你们想瞒我到何时?”伴随君南绝声音落下,手中的杯子也应声在君南绝手中碎掉,鲜血一点一点滴在地上。
“公子!”
木落、白禾、卫成乃至红晨齐刷刷跪了下来。
“说,她在哪里!”手中的碎片嵌入肉里,君南绝却浑然不觉,反而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冷。
只是出奇的,听见云清语被自己的项王叔带走,君南绝反而轻吐一口浊气。
“知道了。北境那边我自有安排,不必再安插人手,你们还是照往常一样,只当我不知道。”
“是。”
君南绝走后,几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公子这是……开心?”
“好像是。”白禾迟疑出声。
……
皇宫。
文帝身形羸弱躺在床上,因为重病而面色蜡黄,颇有油尽灯枯之势。
君成冶使了眼色,身后的医官上前扎了几针,旋即退了出去,他则在一旁坐下。
文帝醒来,看见君成冶并不惊讶,“你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
苍老的脸上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你可知道,我有多期盼这一天?”
“那件事后,我总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当年的场景总是折磨着我。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重来,我会不会后悔。”
“你以为在我面前哭诉后悔,我就会大发慈悲放过你吗?”君成冶冷笑着,沉寂多年的双眸第一次充满了怨恨,“你还是那么虚伪,总以为悔过就可以自新。难道我和那些将士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不,你知道的……”因为激动,文帝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好容易平复下来,“我一手将你养大,我对百姓人命的在乎,冶儿你是知道的,那些将士的命,从来都比我自己重要……”
“闭嘴!你没资格叫我冶儿,在你放弃我的时候就不配了!”
文帝的脸色因这一句怒吼更显苍白,空气也冷了下来。
“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把敌军引向你。但是,我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去救你,哪怕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也不能让你再到如今的模样!”
文帝的声音颤抖着,懊悔的眼中流着泪水。这些年,为了江山社稷,他打起精神,可是看见君成冶——他最疼爱也最痛心的儿子,从前的梦魇就会缠绕着他。
可一个好的储君还没培养出来,他就不能倒。
“我知道,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做的不会比我差,我也不用这些年里活在懊悔和愧疚里……”
“我不是好皇帝,我也不想当皇帝!你大度,你为民牺牲,牺牲的却是我和南绝,你凭什么以为我们和你一样?说到底你还是自私!”君成冶双手紧握,狠狠砸向了桌面。
“是啊,我不该……”文帝苦笑着闭上眼睛,“王仁手里有一份诏书,传位给南儿,你是摄政王。你现在放心杀了我,王仁会把诏书给你,做出他恨我杀我的假象,一切与你无关。”
“你以为以退为进,我就会上当吗?”君成冶双手发颤,“我不会上你的当!我要你一辈子忏悔!”
说着,君成冶推着轮椅怒气冲冲离开。
直至人已经走出很远,文帝才动了枕边的机关,君南绝匆匆从暗室里出来,扶着文帝给他喂了一颗解毒药丸。
“祖父,王叔他……”君南绝想求情。
因为君南绝也有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几个月前便和文帝通了气,商量了此事,决定将计就计。故而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云清语会猜到项王与此事有关,还被抓了过去。
“他还是没变,却让我更加愧疚。”愧疚,却不能后悔。只因他是君王,一千士兵救下整座城的百姓,他不能后悔。
见状,君南绝心下稍安。
云清语正躺在榻上假寐,铁门突然被打开,她睁开了眼睛。
“收拾一下,跟我走。”
“王爷这是打算放了我?”云清语睡的还不错,甚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君成冶没说话,云清语也敛了心绪,随意拿了两件东西跟着他离开。
此刻还是黑夜,云清语不太确定他要做什么。
直至上了马车,云清语发现自己当初被收走的银针和药瓶都在,狐疑道:“王爷这是?”
“本王想了想,这栎国还需要宫里的老家伙,你去治一治。”
云清语挑眉,将东西放进袖袋,打量起君成冶来。
虽闭着眼睛,可起伏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云清语心下了然。
“我在外面等着,你随便看看,王仁会帮你,能救则救。”话音刚落,王仁也被人推着进了房间,他显然没有云清语这么好的待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看见文帝憔悴的模样,云清语忍不住叹气,王仁也悲戚一声。
“县主,其实陛下他……”
“唤我清语吧,公公担得起。”
“清语,其实陛下心里也苦,他身为君主,很多事情不由他做主,您……不要怨他。”
“清语明白。”云清语的声音很轻。
文帝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云清语,眼神没由来地有些闪躲。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将云清语当作她母亲的替身,这也让他心中有愧,更是力排众议封了她县主。
“陛下,对不起。”云清语说出藏在心中几个月的话。
“你……不怪我就行。”文帝此刻,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也终于找到了继承人可以放心卸下肩上的担子,不再自称“朕”。
“陛下,您不会有事,项王让我救您,君落衡就不会再有机会动手,您一定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