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晨刚庆幸自己消除了怀疑，但又蓦然想起，茅厕在评审官另一侧的角落，若不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便需从屋子后绕过，这么短时间根本没法如厕。
这般想着，红晨立刻提心吊胆起来。
“第九箭，命中靶心。”
伴随着放下手的瞬间，弓从手中滑落在地。云清语的确已是强弩之末。
看了看自己发颤的右手和酸痛的左手，云清语叹了口气，爽快地转身，看向了两位将军，朗声道：“清语已再拿不起弓，也拉不开箭，清语认输。”
虽然还是输了，但这个结果，正是她想要的。，
“你如今体力不济，这剩下一项比试，我不能趁人之危。”
“清语既然答应了，必然不会反悔。清语的情况……”云清语沉吟片刻，“棋书二项，邓小姐，你不若从当中选一项。”
“确定吗？”旁人都知道，这两项是同样是邓媛强项。
“她的名次与我不相上下。”江绣压低了声音提醒。
江绣是棋艺第一，书艺第二，邓媛正同她是对手，书艺第一，棋艺第二，可以说，他们的分数差距，微乎其微。
云清语心中有了数，握住江绣的手给了一个安慰的微笑。
“清语只当参加比试，邓小姐随意。”
“云小姐最善抚琴。早知如此，我们应当先比琴，再来射箭。”邓媛其实并没有想到云清语真的会拉弓，而且命中了九次。
“其实要弹琴也可，只是我二妹妹已经得了第一，我总不好再抢她的风头，那毕竟是她苦心练习许久才取得的成绩。”说着，云清语故意疼爱的看了云清婉一眼。
云清语本就没打算弹琴，云清婉那首凤凰吟下过苦功夫，又请了先生指导，若真比起来，她不一定能胜。
这话已经明晃晃的把云清婉压在下面了。
偏生她还不有口不能言。毕竟如今出风头的可是云清语，大家对云清语都是敬佩之色。且她的琴音得了宫中人夸赞，这琴弹与不弹，并无甚影响。云清婉这个第一，反倒有些名不副实了。
“清语，你没事吧？”江绣快步上前，盯着云清语发颤的手臂，宽大的衣袖也遮不住那发颤的手。
云清语微微摇头。虽然手臂在痛，走路有些许虚浮，但她整个人的脑子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小姐，您喝口水吧。”红晨已经将君南绝准备的上好的补气丹融在了水中。
瞧见是红晨，云清语才敢将水一饮而尽。
不知当中放了怎样好的药材，喝下后，如饮甘泉，体力只觉恢复大半。
看着云清语身边围了许多人，云清婉一时间不能近身，不由得气急。
邓媛犹豫着，不知该选哪一项，此刻她的内心有些挣扎。
若是比书，她没办法作假，而云清语的右手如同废了，此项几乎已成定局。若比棋艺，以她的能力，设法与云清语打个平手，留住云清语的面子，她还是可以做到。
可这样……便违背了她的本心，云清语也不一定会领情。
正此刻，邓媛瞧见了君南绝在不远处，朗声道：“三皇孙殿下，棋书二艺，请殿下为我等做个选择吧。”
邓媛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想法。
或许，还是想看看君南绝，向来都是一个公允无私的人，是否会为了这个人放下心中的原则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君南绝，他身边的君落衡则被视若无物。
君南绝的眼神轻轻扫过邓媛和云清语，淡淡笑着。“姑姑，您以为呢？”
“问的是你，自然你来做决定。”君成瑶淡淡笑着，目光却落在了云清语还在发颤的右手上，眼中有些许放空。
作为一个生手，突然连开弓九次，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云清语的手臂，已经到了别人轻轻一碰，都会疼上眉梢的地步。
正如那年，她与阿鸢闹了矛盾，发了疯一般比试，最终两人和好，却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君南绝似没有看到一般，又出声询问君落衡：“八弟，你如何看待呢？”
“自然……比试棋艺更好。”君落衡已经同云清婉说明，自己娶云清语只是皇命，为了太师和皇祖母的支持。
并且在方才，云清语已经惹怒了他，想要报复她的心也愈发强烈。她不喜欢，那他偏要将人娶回去，只要进了他的府邸，云清语就不得不向他低头！
因此，他更要用甜言蜜语包裹云清语，让她头脑发热，自以为自己对她另眼相看。
为了得到云清婉，他将此番盘算告诉了她，此刻倒也不用担心会惹她垂泪。
说着，君落衡看向了云清语，眼中的好意满满。
云清语内心无语，垂下眼帘。君落衡的不怀好意已经太明显了，她必须想一个绝对没有回旋余地的方法，让自己不能进府。若是真的没了余地，哪怕毁了她自己的名誉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云清语再回神，周围已经一片喧哗。
“这是……”
“三皇孙殿下的意见是，两项都比试。”红晨低声道。
邓媛满脸的难以置信，寻常人也会选择酌情放水，他怎么……
云清语抬头看向君南绝，那人亦望着自己，幽深的眸子……
云清语似乎从中读到了一丝笑意。
“云小姐，这只是殿下的看法，我……”
“就如殿下所愿。”收回眸光，云清语看向了邓媛。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心中在想她为何要如此自不量力，更有甚者已经怀疑她在破罐破摔。
“云大小姐，果真？”邓媛严肃了脸色，想让云清语不要再开玩笑。
“果真。”
邓媛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放水，踌躇间两人已经坐在了棋盘边。
“邓小姐，请。”
“不，你先请吧。”
云清语浅笑着便也不再推辞，伸出左手执了黑子。
你追我赶下了几步，邓媛便收起来放水的心思。
眼前的人看似毫无章法，可却在暗中布下疑阵，若非她谨慎，早将棋子下进了她的坑里。
“是邓媛鲁莽了。”说罢，邓媛也打起了精神。
众人只敢在台下看着，只瞧着邓媛神色严肃了许多，而三位老先生更是罕见地亲自下了场。
在方才的棋艺比试中，唯有前两名即江绣和邓媛的比试，他们下场观战。
最后的结果表明，两人的成绩差距，的确微乎其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众人不约而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继邓媛败给江绣后，难道又要败给云清语吗？
果然，邓媛弃了手中棋子。
“我输了。”邓媛苦笑一声，颇有些自嘲，“我起初，自以为能胜你，还想放水，却不料你的棋艺胜于我。”
“邓小姐的棋艺同样精湛，令清语佩服。”
“云清语多半子，胜。”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江绣也是多半子得胜。往日，云清语不曾来参加赏花宴，而江绣也不曾参加棋艺比试，得第一的便都是邓媛，如今直接两人都将她碾了下去。想来邓媛的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但邓媛却没有什神情变化。
随后，两人走上了书写的场地。
云清语拿起了毛笔，却又因为手抖掉在了桌上，在宣纸上染了一片黑点。看着自己发颤的右手，云清语微微蹙眉。本以为一盘棋后，右手忍忍可以用，却不想还是抖得这般厉害，看模样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姐姐若是不能写字，便别写了，便是输了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如今体力不济。”云清婉故做好妹妹的模样，柔声说着，便要往前凑。
邓媛虽听见了，却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
红晨忙挡在了她的去路，人流也挤过来，将她挤到了门口。
云清语微微一笑，随即用左手拿起了毛笔，虽然右手写不了了，但好在左手恢复得不错，想来是那杯水中有极好的药材。
“她在干什么？左手吗？”
“这分明是以卵击石，左手怎么会比右手写的好看呢？”
“她莫非是知道自己会输，所以才故意用的左手？”
“她右手拿笔就掉，左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底下人争论不休，云清语却置若罔闻，示意比赛可以开始。
比赛开始，宣纸便不能更换。故而云清语微微思索片刻，随即落笔。
虽是左手，看上去却与右手无异，众人从最开始的惊讶，不由得再次猜测起来。
邓媛写完，剩下的大半时间都在观察云清语。旁人的角度受限，她却看的清清楚楚，云清语虽然用的左手，却如右手一般灵活。
邓媛不自觉看向了君南绝，瞧见他的神色无异，终是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本以为君南绝如此是绝情到极致，却没想到，他应该是知道云清语的潜力，知道云清语可以左手拿笔，知道云清语不会出洋相。不仅不会出洋相，还会在王公贵族面前大放光彩。
殿下，这就是你为她铺的路吗？
从始至终，君南绝没有看向邓媛一眼。
“比赛时间到。”
随着声音响起，两份宣纸都被呈了上去。
良久，成绩送到了七公主的手上。
君成瑶眼中划过一抹讶异，却又很好的掩饰过去。“箭，邓媛胜。棋，云清语胜。书，二人平手。总结果，由五位评审官共同商议，邓媛胜。另外，云清语的画第二。”
“她使的左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成绩。”上官飘雾忍不住赞叹。
“对啊，不会是出错了吧？”陆静怡笑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三位老先生的风骨也是你这种诗书不通的人能质疑的？”
“我、我没有，你污蔑我，我父亲可是礼部尚书，我怎会诗书不通！”